第二百零四章 觀潮拋劍

世子殿下一行人歸途稍稍作了轉折,來到廣陵江。

正值八月十八大潮,觀潮遊客來自天南地北,盛況空前,春秋大定以後,再無先前國界割裂,士子負笈遊學與遊俠帶劍闖蕩都愈發暢通無阻,順帶著探幽賞景也都風靡愈濃,廣陵大潮與峨嵋金頂佛光和武當朝大頂並稱當世三大奇觀。大燕磯是一線潮最佳觀景點,冠絕天下,今日更有廣陵水師檢閱,藩王趙毅會親臨壓陣。廣陵巨富與達官顯貴都拖家帶口前來觀潮,與庶族寒士市井百姓相比,前者人數雖少,卻自然而然占據十之七八的上好觀景位置,擺下幾案床榻,放滿美酒佳肴瓜果,邀請世代交好的清流名士,一同談笑風生指點江山。

當潮水湧入喇叭口海灣,會有一條隸屬廣陵水師的艨沖帶領潮頭而入,兩岸綿延十裏,皆是車馬華裳,大燕磯檢閱台上由廣陵王趙毅一聲令下,當依稀可見小舟與潮頭前來,擂鼓震天,潮水與鼓聲一同生生不息,百姓便可見到霧蒙蒙江面有一白線自東向西而移,白虹橫江,潮頭也隨著推進漸次拔高,抵達大燕磯附近,最高可到四丈,鋪天蓋地。

世子殿下來得略晚了,江畔適宜觀潮的地點早已紮滿帳篷或者擺滿桌案,而聽到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已經可以猜測到那艘弄潮艨艟馬上就要臨近,只得棄了馬車,讓舒羞與楊青風留在原地看守,不過分離前世子殿下笑著提醒兩位扈從不妨坐在車頂觀景。青鳥手中提有一只小壇,腰間懸了那柄呂錢塘遺物赤霞劍,徐鳳年走在最前,慕容梧竹身子骨嬌弱,被他牽著,以她那隨波逐流的性子,指不定被沖散了都沒臉皮喊出聲求救。

慕容桐皇靠右側,一些個最喜歡湊熱鬧好揩油的登徒子才要動手,就被慕容桐皇一巴掌扇過去,或者撩腿狠踹,出手動腳毫不含糊,吃悶虧的浪蕩潑皮大多想立馬從這小娘子身上討回便宜,只不過見到為首徐鳳年的錦衣狐裘,立即懨了氣勢,訕訕然縮手,另尋目標,揀幾顆軟柿子下手,反正觀潮人海中,多得是欺負後悶不吭聲的小家碧,沒必要在一棵樹上吊死。

在竹海被擄來的陳漁與裴南葦一樣,頭戴有遮掩密實的帷帽,身段妖嬈,猶勝雌雄莫辨的慕容姐弟,不過這兩位位列胭脂榜的大尤物都緊緊跟在世子殿下身後,右有慕容桐皇一路耳光啪啪,左有女婢青鳥拿劍鞘清掃障礙,沒誰能夠近身,羊皮裘老頭兒負責殿後,沒他什麽事情,很多時候眼光都丟在那陳姓女子身上,準確來說是小腰上,老劍神百年閱歷,仍是不得不承認徐小子挑女人的眼光,可比武道上的攀登還要出彩,這一點饒是李淳罡都不服氣不行,老劍神這段時日忙著欣賞裴南葦的屁股,舒羞的胸脯,慕容姐弟的並蒂蓮,大飽眼福,但看得最多的,還是那姓陳的陌生女子,尤其是她的細軟腰肢,嘖嘖,當真是讓觀者悚然動神,女子風情如何,看靈氣,觀其眼眸,看風情,還得看那承上啟下的腰肢呀,姍姍而行,小腰搖擺幅度太大,則妖艷俗媚,可若是太小,又略顯小家子氣,這便是舊話所謂女子腰上有江山的出處。

但這陳漁美是絕美,老劍神秀色可餐之余,卻有一絲疑慮,她出現的時機地點都太巧,被徐小子擄搶後表現得則過於平靜,已經超出大家閨秀處事不驚的範疇,觀察氣機,這名渾身上下透著玄機的絕色並非習武之人,畢竟天底下能有幾個抱樸歸真的老狗趙宣素?試問她的憑仗到底何在?羊皮裘李老頭眯了眯眼,一行人好不容易沖出人海,再往前便是廣陵豪族霸占的江畔,有許多虎背熊腰的健碩仆役環胸站立,威懾百姓,一些個大門閥子弟,聘請了諸多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幕賓客卿,佩劍懸刀,孔武有力,有模有樣,兩片區域,涇渭分明,這與報國寺曲水流觴名士不屑與凡夫俗子同席而坐,極為相似。

徐鳳年約莫是沾了身邊佳人美眷的光,以他為中心,附近形成一圈真空,到了這裏,不需要踮起腳跟去觀潮,李老頭負手而立,眺望江面上迅如奔雷的一線潮,神情蕭索,當年一人一劍睥睨天下,在廣陵江上禦劍踏潮頭而行,何等意氣風發,如今年邁,禦劍愈發純熟,卻半點想要去木秀於林的心情都欠奉。

這位如今只喜歡閑來扣腳的老頭並不清楚當年他作此壯舉後,引來無數江湖豪俠陸續在廣陵江上展露崢嶸的風潮,有力士扛千斤大鼎怒砸潮頭,有劍俠泛舟對抗潮水,還有膂力驚人的神箭手連珠叠發,與大潮相撞,激蕩起千層浪,當年呂錢塘成名前在江畔結茅練劍十余年,不正是仰慕劍神李淳罡青衫仗劍走江湖的豐姿嗎?可惜趙毅入主舊西楚疆土後,廣陵水師龍盤虎踞於此,哪有嫌命長的江湖人士敢來擺弄高手架子,廣陵水師不論規模還是戰力,在王朝水師中都穩居第一,遠非青州水師那類繡花枕頭可以相提並論,一旦開戰,估計給廣陵塞牙縫都不夠。每年檢閱,除了大藩王趙毅在大燕磯上俯瞰眾生,最出風頭的一定要數那象征廣陵水師的弄潮兒,獨自一人駕艨艟過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