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算計來算計去

周自如自認飽讀兵書,並且能夠嫻熟運用於世事,這些年無往不利,不僅成了折沖副尉老爹的首席幕僚,出謀劃策,還親自設局,讓好些榜上有名的江洋大盜都栽倒在關隘裏,光是賞銀累積就有兩千多兩白銀,周自如不顧老爹肉疼,將這些銀兩大部分都分發給替他們父子賣命的倒馬關士卒,他雖說是關隘這一畝三分地上最大的公子哥,但因為兔子不吃窩邊草,在百姓裏口碑一向不錯。這次針對魚龍幫撒下大網,只是臨時起意,三天前陵州那邊的幾位草莽找到周自如一名哥們,吃了一頓花酒,宴席上說要對魚龍幫裏一位叫肖鏘的痛下殺手,周自如原本不打算摻和這種江湖仇殺,不過那幾位武林中人辦事也爽利,扣押了一名亡命流竄到倒馬關附近的劫匪,二話不說交給周公子,周自如見他們只要求將魚龍幫留在倒馬關一宿,不需要親手沾上臟活,也就應承下來,孰料魚龍幫到達以後,竟拿出了一名北涼前任兵器監軍的手諭私信,這讓周自如措手不及,當下便懊惱上了這幫不知輕重的江湖莽夫,只不過周自如深知好不容積攢下倒馬關周公子一諾千金的名頭,實在不願意敗壞了去,只得硬著頭皮唱黑臉,攔下魚龍幫一夥,不過暗中已經做好準備,一旦兩夥人火拼起來,就讓心腹帶兵插手,絕不讓態勢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但黃昏時與倒馬關熟客的貂覆額女子相遇,一番密談,改變了周自如略顯保守的初衷,轉而決心要讓魚龍幫吃一個大虧,既要將原先的江湖人情收下,那些屬於魚龍幫的貨物盈利,周自如也要收入囊中,當然不是與那當下已是虛銜武散官的將軍撕破臉皮,而是親自帶人將這筆買賣去北莽敲定了,有貂覆額這個北莽女子牽線搭橋,到時候從四品武散官該掙的,周自如會一顆銅錢不少雙手奉送,甚至只會更多,如此一來,周公子也算與那位前任兵器監軍搭上了線,至於魚龍幫幾十號人的身家性命,周自如也只能心中歉意幾句了。

再者,他的如意算盤,可不止是算到了一箭雙雕!

高坐於馬上神情淡漠的周自如擡頭看去,悄悄做了個手勢,客棧中某間屋子,馬上有嗓子粗糙的漢子竭力喊道:“爺爺今天被你們堵在這裏,算爺爺陰溝裏翻大船,認栽,但爺爺我有魚龍幫三十幾號可以換命的好兄弟都在這裏,誰敢上來尋死,爺爺算他英雄好漢!”

魚龍幫幫眾大多都站在窗邊看戲,本來理所當然以為能將自己摘在外頭,還想著有一場兵抓匪的好戲可以欣賞,不曾想就聽到這幾句,幫眾們差點一口鮮血噴在窗戶上,這位王八蛋寇匪是哪條道上的,幾個性子急躁的年輕幫眾,提刀就要循著聲音去宰了這只不知道哪個池子裏爬出的龜兒子。還未出門,二幫主肖鏘與管事就來將眾人攏到隔壁相連的三間房子裏,不許任何人出手。魚龍幫這些年可沒資格做那種養尊處優躺著收銀子的幫派,幫裏成員也見多了你來我往的算計,這時候再蠢笨也只知道中了陷阱,一個個大氣不敢喘,若只是幫派之間的尋釁廝殺,他們誰都不懼,只是客棧外頭那騎兵與甲士,實在讓人膽寒顫栗,便是僥幸活下來,事後擅殺官軍的大帽子一扣下,魚龍幫還能在北涼江湖上立足?

劉妮蓉臉色蒼白地來到一間屋子外,平緩了一下急促呼吸,伸手敲門。她行事不可謂不當機立斷,身陷死局,連公孫楊都沒有帶上,單身赴會,帶著莫大誠意,想要見識一下客棧內是誰要將魚龍幫拖入萬劫不復的泥沼。劉妮蓉寄希望於這些人只是想要銀子,但她內心深處知道今夜十有八九是不能用銀子擺平了。劉妮蓉悚然一驚,身體向後傾去,一柄刀鋒破門而出,劉妮蓉甚至可以清晰看到刀鋒僅自己在臉面上一寸距離的一絲刀線!

房中人一擊沒有得逞,果斷收刀,一腳踢在房門上,劉妮蓉嬌軀倒地前,單手一拍地面,身體旋轉,躲過門板,站在走廊中,臉色鐵青,看到一名吊兒郎當將刀背扛在肩上的年輕人,走出屋子,抽了抽鼻子,與劉妮蓉對視後哈哈笑道:“早知道是個皮嬌肉嫩的娘們,小爺我就出刀含蓄些了。”

劉妮蓉壓抑下心中怒氣,盡量平靜問道:“為何要陷害我魚龍幫?”

那年輕刀客雖然玩世不恭好似市井調戲娘子的尋常無賴,但看人眼神與握刀氣勢,卻讓劉妮蓉一陣心驚,果然是北涼軍中的精銳甲士,記得爺爺劉老幫主說起過軍旅將士與江湖武夫的不同,興許都手上染血,可相比後者的狠辣,前者會多出一種真正滲透到了骨子裏的悍不畏死,這種堅毅,是面對千軍萬馬鍛煉出來的心氣,是死人堆裏咬牙爬回陽間的煞氣。劉妮蓉心中確認刀客身份後,全身冰涼,心情跌入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