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春雷不動幽州動

徐鳳年走到有一手好刺繡的小娘身邊,提起竹籃,交到她手上,攔在她身前,看著那些打著北涼鐵騎旗號的倒馬關武卒,笑了笑,緩緩說道:“各位軍爺,我是嫂子許清的遠房親戚,來往邊關和陵州,也算掙了些銀子,身上有一百多兩,若是軍爺不嫌棄,都可以拿去喝酒。只求高擡貴手一個,別讓我嫂子去將軍府,畢竟嫂子是驛卒遺孀,這事兒再清清白白,將軍夫人再體恤百姓,可若是傳出去,對嫂子對北涼邊關名聲都不好。”

一百兩白銀?張順都忘了禁錮懷裏的小兔崽子,全是碎銀的話,都能在桌上堆成一小座銀山了,全部折換成的銅錢的話,那還不得把眼睛都給刺瞎嘍?!沒見過世面的苦人家,對富貴,都不知道何謂富可敵國或者富埒王侯,遠不如腰纏萬貫來得瑯瑯上口和直觀形象,千文為一貫,一百兩銀子,那就是足足一百貫,其實銀貴銅賤,起碼能換到手一百零幾貫,張順心想自己這輩子最大的奢望不就是出門行走,能掛個十幾二十貫在身上晃蕩嗎?吃飯喝酒就摘下銅錢丟到桌上,那叫一個豪爽,回了家,再摟著兩個體嬌腰細臀肥的娘們暖炕頭,這人生也就沒多余念想了。

張順目瞪口呆望向那橫空出世的年輕男子,長得人模狗樣,的確像是不缺錢的公子哥,都他娘讓他眼紅地佩上刀了,賤民別說腰間懸刀鬧市行走,許多衣衫著色都有條條框框拘束著。

可是奇了怪了,許清這小娘們何時有了個出手動輒一百兩銀子的富裕親戚?該不會是那種偷偷摸摸在莊稼地裏翻滾的姘頭吧?張順腦袋瓜轉動,琢磨著煮熟的鴨子可不能從鍋裏飛走,這一百兩銀子從那小白臉兜裏掏出來,板上釘釘跟他沒有屁的關系,許清一旦不去倒馬關,沒有被那果毅都尉在身下,那他唾手可得的飛黃騰達就成了一泡屎,還惹了一身腥,附近幾個村子大多沾親帶故,雖說沒誰能把他怎麽樣,可免不了背地裏被戳脊梁骨,關鍵是就沒可能嘗一嘗許織娘的味道。

決不允許自己功虧一簣的張順陰笑道:“親戚?我怎麽聽說你小子是垂涎許清身子的外鄉人,別仗著有點小錢就敢跟咱們倒馬關的軍爺們較勁,小心偷雞不成蝕把米!”

那名魁梧伍長對於張順編排的臟水不感興趣,也不信,只不過這名年輕刀客打開天窗說亮話後,其中一個消息讓人頗為頭疼,這小娘死鬼丈夫生前竟有驛卒的身份?千萬可別是幽州那邊的陣亡士卒,這幽州三天兩頭跟北莽蠻子廝殺,上頭對這兩州殉國士卒的身後撫恤把關極嚴,也不是說伍長沒辦法搶人,一個發狠也就搶了,只不過萬一惹來上吊投井的鬧劇,少不得花銀子去跟方方面面擦屁股,村子這邊得壓下,縣府官衙那邊也得通氣。

這還是其次,如果讓韓校尉覺得辦事不力,以後如何爭得過其余那些酒桌上稱兄道弟,一個轉身便不遺余力挖坑陷害的袍澤同僚,如何順順當當升官發財攬銀子?

見在倒馬關可以橫著走的軍爺都猶豫不決起來,張順狗急跳墻了,指著那對溪畔狗男女罵道:“許清,你男人不過是咱們錦州鬧出天大笑話的驛卒,被驛馬甩下馬背給踩踏致死,說出去都丟倒馬關爺們的臉!你還有臉面去領那份撫恤銀子,我呸!老子要是縣府裏當差的,別說七八兩,七八文錢都不給你!現在公公婆婆進土裏躺著了,就以為沒人攔著你找野漢子了?我猜是不是你親手害死兩老家夥啊?你這種娘們,比窯子裏那些好歹賣身掙力氣汗水錢的婊子還不如,就該遊街示眾,騎木驢浸豬籠!”

稚童魔障了一般去撕咬張順,哭喊道:“我爹是英雄!不許你罵我娘!”

張順煩躁,一把將這兔崽子推摔在地上,罵道:“都不知道你是誰的種!還英雄,你爹是戴了綠帽的狗熊!連匹馬都管不住,能管得住你那娘?”

小娘咬破了嘴唇,滿嘴鮮血,淚眼朦朧,卻狠下心對右松大聲說道:“不許哭!”

滿腹委屈的孩子愣了愣,竟然果真安靜下來。

伍長如釋重負,既然是本州境內的驛卒,而且似乎連戰場陣亡都稱不上,就是周自如這些有心人想要捅破天都沒那本錢。當兵當到他這個位置,誰沒幾個心眼,錦州倒馬關因為地理位置內陷向北涼緣故,北蠻子吃了熊心豹子膽才敢殺入這個大口袋,沒有戰事已經十幾年,既然不需要提著腦袋去跟莽子搏命,那錦繡前程如何而來,總不能等著天下掉餡餅,可不就是做這些不太光彩的事情去討韓濤這些大人物的歡心嗎,這名伍長記得前些年上司遇到韓校尉東窗事發,被出身士族的母老虎給聽說了金屋藏嬌,上司二話不說就上去頂缸,將那名小嬌娘八擡大轎明媒正娶回了家,自己連碰都不敢碰一下,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娘們洗幹凈香噴噴地等著韓校尉寵幸,還得他親自去把門望風,伍長除了佩服還是佩服,這不韓校尉玩膩了那名女子,就給上司去鄰居縣城謀求了一份美差,上司偶爾衣錦還鄉,還能跟韓校尉把酒言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