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一樣米養江湖百樣人(第2/3頁)

王大石一臉駭然,二品!這對底層江湖人來說,便已是登了天一般的高手,便是靠一雙手打下魚龍幫基業的劉老幫主,內外兼修,年老力不衰,如今也不過是堪堪臨近三品本事,但在陵州已經能夠震懾群雄,陵州拔尖幾個門派的定海神針,也無非是三品實力,而且無一例外都是此生無望二品,但眼前這位腳染濕毒連走路都微瘸的四十幾歲客卿,居然自稱曾是二品高手?王大石不敢懷疑,只是心中翻江倒海,再看公孫楊,可就不只是敬畏他的客氣身份了。對武林中人來說,四品是第一道門檻,二品是第二道,要想逾越,更加艱難,一名武夫,一生有多大的運氣才能兩次鯉魚跳龍門?過了四品接近三品,才算是一名高手,這是江湖常識,可憐王大石根本沒奢望這輩子能達到四品。

有些人吃著碗裏的就想著鍋裏的,還他媽想著種在地裏的,可還有少數一些人,吃著碗裏就很開心了。誰都知道知足常樂的好,可很少有人真願意享受這個好。

少年後知後覺,喉嚨咕噥一聲,僵硬緩慢地轉頭,怔怔望著徐鳳年。客卿公孫楊說的直白,少年再性格憨厚也知道言語裏的淺顯意思,敢情身邊這位好風度好相貌好脾氣好說話的徐公子,也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手?還是很厲害的那種?高手不都是如肖鏘副幫主那般不近人情高不可攀嗎?少年本就不聰明,還沒喝一口酒,只問著香氣,便覺得暈乎乎的。

徐鳳年望著公孫楊,輕聲說道:“公孫前輩你直說就是,如果是分內事,而且能幫得上忙,我肯定幫。”

公孫楊明顯松了口氣,揉了揉胡須淩亂的粗糙臉頰,這位客卿是天生絡腮胡,懶得打理,穿著如家徒四壁的老農,也就顯得不修邊幅了。公孫楊嘆氣一聲,說道:“不知為何這趟到北莽留下城,半旬以來太過安靜了,這讓我很擔心接下來幾天會有意外,萬一到時候有狀況,公孫楊不敢奢求徐公子如何為魚龍幫出力,只求到了魚龍幫拼死都解決不了的境地,或者說是公孫楊死了以後,請公子帶小姐和王大石回到北涼。當然,公孫楊只要有一口氣在,公子就不需要出手相助。”

徐鳳年點頭道:“好。”

公孫楊心中壓了半旬的巨石終於落地,笑容真誠,與徐鳳年酒囊相碰,各自灌了一口酒。

公孫楊似乎心情極佳,也就打開話匣子,好似要把這些年悶在心裏頭的話都給說幹凈嘍,才痛快,望向滿天繁星,感慨道:“天外有天呐,倒馬關客棧內,不足五十步,公孫楊自詡箭術還算馬虎,可二十幾箭,竟然都被那約莫是一位北莽郡主身邊的高人以手輕松撥去,貨真價實的二品身手,公孫楊自愧不如。呵,也許徐公子沒留心到那名貂覆額女子腰間玉扣子,是北莽勛貴獨有的‘鮮卑頭’,不是皇室宗親,哪怕你是北莽的二品重臣,都無法佩戴。這也是我擔憂的地方,那女子刁蠻至極,最可怕的地方是興致所至便有本事去做,在北涼境內的倒馬關,她興許還有顧忌,可到了北莽,魚龍幫也不是什麽了不得的過江龍,若是被她惦念上,小姐出了事情以後,公孫楊便要對不住老幫主的托付了。”

早已猜到貂覆額女子身份的世子殿下並沒有說什麽,只是做出一臉恍然的神態,輕輕點頭道:“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而且這個還不是賊,是有官家身份的劫匪,難怪公孫前輩要憂心忡忡。”

三人沉默過後,徐鳳年笑問道:“以公孫前輩的連珠箭術,在北涼軍裏撈個類似倒馬關折沖副尉的官位並不難,怎的不要這份富貴?”

公孫楊一臉苦澀,搖了搖頭。

徐鳳年將公孫楊的言語串聯起來,再加上他心甘情願在魚龍幫裏蟄伏,以及那一手漂亮並且犀利的連珠箭,和一口經過許多年還是不曾淡去的濃重西蜀口音,徐鳳年有些理解他的苦衷了。曾有詩雲“西蜀公孫擅連珠”,世子殿下自言自語道:“北涼鐵騎兵臨城下,舊西蜀皇帝自縊,皇叔戰死城前,誓死不降。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西瑯大學士兼兵部尚書王巖,禮部尚書陳糧秣,六部官員,將軍副將,太守知縣,大儒文人,遊俠義士,須眉女子,人人赴死。死在皇帝與劍皇之前的西蜀官員,僅是可以在史冊上找到名字的,有足足兩千多人。春秋九國,偏居一隅的西蜀最小,可自盡殉國,卻是八國中最多,好一個亡國不亡骨氣。”

公孫楊低頭去喝酒,老淚縱橫,喃喃道:“君王尚且敢死於社稷,我等西蜀百姓,為何不敢紛紛赴死?只是公孫楊那時年少,被族人帶去北莽,想死卻死不得。”

公孫楊驟然擡頭,眼神中有些淩厲。

徐鳳年苦笑道:“公孫前輩怕我這個將軍府上的小人物,會拿前輩腦袋換錢買酒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