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東西南北(第2/3頁)

白衣僧人雲淡風輕哦了一聲,反問道:“東西說你行,那你行不行?”

笨南北頓時眼睛一亮,咧嘴憨憨笑道:“我看行。”

白衣僧人沒好氣道:“那你叨叨什麽,你去看看東西幫你整理行囊如何了,我的閨女都沒這麽對我過,見你就心煩,去去去。”

小和尚嘀咕道:“師父你又不下山遠行。”

見到師父瞪眼,笨南北趕忙從小板凳上擡起屁股,撒開腳丫子跑向那座簡陋茅屋,小跑時,那一襲被師娘清洗得十分素潔的講僧袈裟,兩只寬大袖口緩緩飄搖,不惹塵埃。

白衣僧人閉上眼睛,懶洋洋道:“師父一趟走了幾萬裏,把一輩子的路都走完。”

茅屋有房三間,笨南北的房間就在李東西隔壁,小屋裏除了一床一桌一凳一青燈,再加上桌上幾部佛經,竟然也就沒什麽多余物件了,這與師父師娘屋裏子鍋碗瓢盆亂七八糟,以及李東西閨房裏零零散散的心愛玩意,形成鮮明對比。李東西坐在笨南北棉被疊放整齊的狹窄木板床上,在翻來覆去折騰一個簡易麻織行囊,其實也就幾件換洗衣物,可她塞了一些從娘親那裏討要來的銅錢和碎銀子,一半是給笨南北買佛經的,還有一些則是托他去山下買些物美價廉的胭脂水粉啊才子佳人小說啊小巧雕花妝盒啊,她正愁這些銀錢夠不夠花呢,皺著小眉頭,那神態,與她爹如出一轍。吳南北瞧見了不出聲,只是偷著樂。

“喏,笨南北,這串紫檀念珠,是徐鳳年送我的,你拿去。他說行走江湖,得講究派頭,要不很多家夥都會狗眼看人低。說好了,是借你啊,不是送你的。”

“師父看見了會不高興的,你平時連摸都不給他摸一下。師父為此已經給世子殿下在賬本上記了好幾百刀了。”

“死南北,那你到底你要不要?!”

“要!”

“出門在外,要省著點花錢,知道不?包裹裏這些銀子,嗯,你要是買書錢不夠了,那就少買些胭脂水粉好了,反正你嘴笨,也不知道討價還價,肯定要被宰客,反正山腳那邊的胭脂也湊合。”

“哦。”

“笨南北,別跟我哦哦哦,這些銀錢一人一半,說好了的。不許把銀錢全都給我買胭脂水粉,記住了沒?!”

“哦。”

“哦你個大頭鬼!還有,我讓爹幫你摘炒了一些茶葉,到了龍虎山,見到人就多送禮多給笑臉,咱們家走出去的和尚,都得跟我爹一樣,氣度大。不過萬一你被人打了,就別嘴硬,趕緊跑回家,我跟爹說一聲,讓他幫你出氣!”

“得嘞,我知曉輕重的。”

“還有一件事,你別忘了啊,如果遇見了徐鳳年,千萬記得跟他說來咱們家玩。”

“一定的。”

“到時候徐鳳年上山,你是幫我爹還是幫徐鳳年?”

“幫你唄。”

“你再說一遍!”

“幫徐鳳年。”

“這還差不多。”

白衣僧人躺在藤椅上,聽著屋裏的小打小鬧,沒來由記起了許多年前一個冬季,在京城小巷裏吃過的一種面茶,是很能養人的作物糜子細細磨成的,面茶滾燙,輕輕搖晃,便在一只小瓷碗裏蕩漾,吃法也有一些窮講究,嘴得貼著碗邊上細溜著喝,轉悠著小碗,如此一來,入嘴熱而不燙舌,碗裏頭的面茶也不會早早變涼,五臟六腑無一處不暖和。大街小巷屋檐下掛滿了冰淩錐子,可喝這樣一碗面茶,身子暖和了,心也就跟著暖和。當然,最讓他感到在嚴寒裏感到暖意的是身邊坐著一個女子,興許不那麽好看,心眼不太大,有些刁蠻,可大千世界裏,茫茫人海中,偌大一座京城,萬人空巷,數十萬人,他沒有看到皇帝陛下,沒有看到王侯公卿,獨獨看到了她。他既然已經比很多世人都要敬佛禮佛,便心中無愧,對得起那剃去的三千煩惱絲了。他只覺得當不起那些崇敬的眼神,將他視作神明,於是與她一起喝面茶的時候,還有她掏錢結賬的時候,他有些臉紅。

柴米油鹽,粗茶淡飯,很好啊。

媳婦說那座京城有太多不要臉皮的女子,不許他再去,不去便不去。

白衣僧人笑了笑,睜開眼望著當空日頭,自言自語道:“都老啦。”

曬衣服的女子耳尖,怒道:“又有哪家的小狐狸精不害臊來勾搭你了?”

身材異常高大的僧人趕忙起身,跑去幫忙晾曬衣服,笑眯眯道:“媳婦,我來我來。”

折騰完了行囊的李東西站在門口,看著相親相愛的爹娘,想著娘親睡覺打呼嚕震天響,還沒個睡相,三天兩頭被踹下床的爹都能一點不介意,小姑娘頓時有些憂傷,徐鳳年會喜歡自己這樣的姑娘嗎?

小姑娘紅了眼睛,嘴角掛著滿滿的少女情愁,“笨南北,我知道你下山,碰不到徐鳳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