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給不給

老天爺終於不再陰沉著一張黑臉,緩緩放晴,風雨如晦了多日的天空透過雲層,灑下第一縷陽光。豐腴女子頭佩貂覆額,腰扣玉帶鮮卑頭,一手拎著緞面花傘,一甩一甩,望著城下與魚龍幫一同出城遠行的修長男子,做了那個血腥動作後,似乎被自己逗樂,捧腹大笑。身旁錦衣老者有些吃不準主子的心思,小聲問道:“郡主,怎的與這個北涼平民較勁了?需要老奴出手?”

前兩天親赴城牧府給陶潛稚送那八字讖語一般口信的鴻雁郡主微微搖頭,收斂了笑意,玩味道:“老龍王,我鬧著玩呢,不知道為什麽見到這個家夥就忍不住想欺負一下,嚇唬一下。不過說來奇怪,明知道不可能,但還是覺著這家夥跟陶潛稚的死有關聯,我們女子的直覺,實在是連自己都捉摸不透。”

錦衣老者笑道:“哪裏當得起被郡主稱呼龍王。”

在北莽皇朝中已是富貴至極的女子笑了笑,不置可否,輕輕旋轉著紫檀柄緞傘,她自小便喜歡下雨天氣,在雨中旋轉傘面,激射雨花。年過五旬的北莽女帝對枝繁葉茂的王庭宗親素來冷淡,唯獨對這名小郡主出格寵溺,當鴻雁郡主還是年幼孩童時經常隨父親進宮面聖,皇帝陛下親手捧著放在膝上,看著她玩耍,曾是皇宮裏頭少有含飴弄孫的溫馨畫面,可惜長成少女以後,遠離皇城,與皇帝陛下的溫情關系也就難免漸漸疏遠,尤其是鴻雁郡主的父親犯下失言重罪後,她已經有些年沒有見到那位殺過皇後皇帝皇子皇孫的鐵血女帝。

她嘆息一聲,搖頭驅散了一些灰暗情緒,眼神淩厲起來,說道:“陶潛稚實在是不可救藥,死不足惜,這麽一個對王庭中樞重地想要一席之地的大老爺們,與我一個郡主賭氣什麽,非要清明出城,這下好了吧,給人宰了,按照親衛描述,自稱此生不負丹青的畫師赫連解元也繪制了一幅畫像,數百輕騎只配莽刀,城內城外無頭蒼蠅一樣搜尋,還不是大海撈針,姓陶死的得如此不明不白,慕容章台這幾個與陶潛稚有新仇舊怨的敗類,豈不是要被董胖子這些軍中實權青壯派給活活玩死,少不得被小題大做,再怎麽說我與慕容章台都算是表姐弟。”

常年雙手插袖的錦衣老人笑道:“郡主若是因此兔死狐悲,也太給慕容章台這幾人面子了。”

女子臉面變幻如六月天,嬉笑道:“也對,雖說這幾個兔崽子小時候總掛著兩條鼻涕跟在本郡主身後當跟屁蟲,可惜越長大越不可愛,才懶得管他們死活。”

錦衣老者自然不是靠溜須拍馬才能成為玉蟾州名列前茅的大清客,眯眼道:“陶潛稚馬戰步戰都是好手,刀法砥礪個十來年,未嘗沒有機會登堂入室,南邊那個顧劍棠就是靠殺人殺出來的大宗師。留下城暗樁頗多,這意味著北涼風吹草動逃不過咱們的眼睛,因此那名多半是單槍匹馬闖過邊境的刺客,能夠輕易斬殺十名精銳鐵騎後,再短時間內擊斃小二品的陶潛稚,讓援兵撲空,可想而知,不是弱手。關鍵在於刺客殺死陶潛稚,到底是否拔刀,若是沒有,就有些誇張了,估計接下來不光是留下城雞飛狗跳,龍腰州許多大城重鎮的封疆大吏都要提心吊膽。”

貂覆額女子沒心沒肺笑道:“龍腰州遠比不得久經戰火的姑塞州,這邊的老爺們養尊處優慣了,個個養出一身肥膘,低頭一看,咦,竟然看不見胯下小鳥哩。這樣的北莽官員,多死幾個才好。”

錦衣老者會哈哈大笑,這位小主子的唇舌實在是一如既往的惡毒,雖說常年跟隨左右,已經將北莽八州逛了個遍,還是會時不時被驚喜到。

鴻雁郡主輕聲呢喃道:“離陽有趙勾,咱們北莽不也有一張蛛網嘛,我倒要看一看這名刺客何時會撞入網中。兩只繭,六位提竿,三百捉蜓郎,八十撲蝶娘,可都是瘋狗一般的貨色。”

聽到這一連串落入老百姓耳中不起波瀾的生僻詞匯,錦衣老者警惕張望,見四顧無人,才沒有出聲。

貂覆額女子嫵媚笑道:“老龍王,你怕什麽,你以前不就是這張蛛網上的大人物嘛,如今六位不可一世的提竿,小半都得喊你師叔呢。”

老者嘆息一聲,道:“沒了那層人皮身份,便是一個新晉的捉蜓郎,都不會將老奴放在眼中。”

她笑道:“都說老龍王一腳在金剛一腳在指玄,位列咱們北莽十大魔頭第九,說出去多讓人膽寒,不比什麽提竿差了。”

錦衣老者略微失神,搖頭道:“比起拓跋菩薩,洪敬巖,洛陽這幾人,老奴不管是境界,還是殺人的本事,都差了太多。”

女子摸了摸頭上的貂覆額,一臉看似天真的柔媚容顏,嬌滴滴道:“比上小有不足,比下大大有余,我都羨慕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