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一袖刀

拓跋春隼不管是家世彪炳還是天賦卓群使然,都有著一種讓天下圍繞自己而轉的自負,見慣了奴顏婢膝,此時看到這名南朝士子默然系發的動作,仍然有些壓抑不住的悚然,泛起一陣破天荒的妒意,拓跋春隼雖有暴虐嗜殺的極端性格,腦子卻並不差,否則也不至於在占據大優的前提下仍是讓擒察兒遊獵外圍,生怕這尾遊魚漏網逃脫,此時咬牙切齒之余,後退兩步,輕輕將刀劍歸鞘,冷聲道:“端孛爾回回,你務必要讓這小子拔刀。”

錦袍魔頭知道長於近戰的端孛爾回回一旦傾力而為,也就沒他的事情了,走到一條彩蟒寵物身前蹲下,掏出一只豢養有幾種奇珍蠱物的瓷瓶,一股腦倒入被斷江重傷的巨蟒嘴中,轉頭看向佩刀青年,許久不曾如此仇視一個人物,況且這家夥還是如此年輕,就像床榻上有心無力的花甲老人嫉恨那些生龍活虎的青壯,他本就見不得武道上一騎絕塵的年輕天才,這次與小主子出行遊歷,在他有意無意的牽引下,也禍害了幾名本該前途無量的青壯高手,除了死在拓跋春隼手下,有的成為彩蟒的腹中餐,也有被端孛爾回回一力降十會硬生生撕裂了四肢,無一幸免,今天這個不幸淪為狩獵對象的青年,下場只會更慘。

端孛爾回回既然被譽為龍脊熊膀,手腳膝肩俱是殺人利器,此時得到小主子的命令,再不隱藏,這位魁梧漢子本就豹頭環眼,兇相畢露以後,內行人物便知他已是殺心起四梢震,其中發為血梢,怒發沖頂,指為筋梢,削鐵如泥。端孛爾回回體內血液循環與氣機運行攀至頂峰,一身金剛境跋扈氣焰,展現無遺,氣注於筋而至四肢,每次踏足便讓草地下陷,他的出拳並無套路。徐鳳年憑借大黃庭築造而成的海市蜃樓,好像被鐵錘砸銅鏡,雖是如潮水層起層生,卻依然被層層擊碎,雙臂本就被拓跋春隼刀劍劃傷,格擋之下,血染長衫。

端孛爾回回獰笑怒喝,拳走直線,蠻橫打散這名年輕刀客的取巧欄手,大踏步肩撞過去。徐鳳年雙手按住肩頭,四兩撥千斤,卻也撥轉卸力不去萬鈞沖勁,一人前沖,一人倒滑,塵囂四起。端孛爾回回每踩一步,地面便是一顫,看著近在咫尺的這張冷漠臉孔,他肩催肘,肘催手,龍虎之力透筋滲骨如鐵鉤,當胸一拳,內勁傾瀉,只聽砰一聲,年輕人被一拳炸飛,身體卻不是直線後仰,而是在雙腳離地後,在空中滑出一個充滿半弧才落地,雙足如蜻蜓點水,說不出的瀟灑飄逸。

只不過端孛爾回回精於技擊殺戮,豈會留給此子換氣再登樓的機會,趁著靠弧度卸力造成一絲凝滯的間隙,算準落腳地,奔襲一掠如野馬奔槽,臨近時,一腳陷入泥地,這具雄壯身體擰繩,如滿弓繃弦,然後一記鞭腿掃出,一系列兇狠動作皆在一瞬完成,年輕刀客既然氣浮不達昆侖巔,幹脆氣沉丹田至黃泉,不逃不避,雙腳下墜紮根,以一個未完成的撼昆侖式硬抗這一腿,這一次接觸,雙方氣機節節如爆竹,聲勢壯如雷鳴,端孛爾回回鞭腿身體在半空回旋,第二條鞭腿再攻向此人腦袋,顯然要將他分屍才善罷甘休。

一直坐山觀虎鬥的拓跋春隼陰陽怪氣嘖嘖笑道:“真疼,瞧著都疼。”

即將被鞭殺的年輕人面無表情,身體後仰,倒向地面,單掌一拍,身體如陀螺急速旋轉,鞭腿落空的端孛爾回回收發自如,鞭腿一縮,邁步如行犁,然後一腳朝這小子腰部踹去,踢中以後,卻違反常理地沒有追擊,拓跋春隼與錦袍老者都是皺眉不語。駐足而立的端孛爾回回腿上鮮血直流,竟然好似被一物洞穿了小腿,他伸手一摸脖頸,同樣鮮血淋漓,若非心神一驚,察覺到不妥,以端孛爾回回的實力,那一腳足以讓這名年輕人攔腰與脊柱一同截斷。

側向滑出的徐鳳年緩緩站起身,吐出一口觸目驚心的鮮血,馭劍蚍蜉與峨眉,不曾想還是無法對這個魔頭產生致命傷,那柄晶瑩剔透的蚍蜉懸於自己身前,而纖細如青絲的峨眉則掛在端孛爾回回踢腿姿勢時脖子前端,此時馭劍境界,不足以在速度上超過出刀,除了架子奇大,並無實質性裨益,但是如同在鴨頭綠客棧刺殺那名閘狨卒,按兵不動,只是守株待兔,還算綽綽有余,可惜端孛爾回回五感敏銳,躲過了飛劍峨眉,不過小腿中招,只是以他的金剛體魄,蚍蜉一劍之穿,並無大礙。而分神馭劍,也讓挨了力可摧城一腿的徐鳳年受傷不輕。

端孛爾回回手指撫摸著脖上血槽,嗤笑道:“好陰險的手段!”

錦袍魔頭臉色陰沉,大概猜出了真相,心想這年輕人好紮人的手腕,何止是陰險二字可以形容。轉頭看了一眼再無笑意的小主子,他有些幸災樂禍,尚未拔刀的小家夥越是表現得武力驚艷,就注定死得越慘,小主子體魄境界是拓跋菩薩一手鍛造,小主子也無愧北莽軍神的厚望,放眼北莽,視線始終盯著那上榜十八人,接下來當真能算是目無余子,這次在龍腰州栽了不大不小的跟頭,以拓跋二公子睚眥必報的性格,如何能不記恨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