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想拎酒而回

徐鳳年想通了一個道理,所謂的拔劍四顧心茫然,除了憂國憂民,還有一種可能就是迷路了。因為修改了既定路線,只能循著大致方向如無頭蒼蠅一般亂竄,所幸路途上遇上了一隊正被馬賊剪徑的讀書人,算是沒拔刀就給相助了一次,然後一同折向龍腰州和橘子州邊境。之所以出手,是看出了這些人的春秋遺民身份,而且馬賊也不陌生,其中兩名就是上次要搶人回去給女當家壓寨暖床的。這群年齡參差不齊的書生士子應該家境不俗,不知是家族聘請護院教頭還是臨世雇傭了五六名精壯武人,對上三十幾名來去如風的馬賊也稱不上毫無還手之力,幾名佩劍士子也表現頗為出彩,劍術花哨歸花哨,嚇唬馬賊綽綽有余,幾名裝扮男裝的年輕女子看得兩眼放光,反倒是出力最多一錘定音的徐鳳年,讓她們興致缺缺。

這大概是他戴了一張平庸相貌生根面皮的緣故,世間情愛大多文縐縐講求一見鐘情的感覺,可說到底,才子佳人小說裏的主角,男子怎能不玉樹臨風或者滿身書卷氣濃得嗆鼻才好?女子怎能不可以沉魚落雁閉月羞花?

徐鳳年對此倒談不上有什麽失落,反倒是跟隊伍裏幾名老儒生談得來,才知道一行人都是姑塞州幾個同氣連枝世交家族的子弟,聖人教誨要讀萬卷書還要行萬裏路,隊伍裏有幾人同時及冠,恰巧一名老學究和橘子州大族有聯姻,也想著遍覽邊塞風光,就一起出行,年輕人趁著風華正茂去遊學,年邁的趁著一只腳還在棺材外就趕緊遊歷,至於三名女子,都是愛慕及冠士子,雖然也是北逃的遺民後代,感染北莽風氣後,就壯起膽子來了一出私奔好戲,徐鳳年略作琢磨,也知道她們所在家族多半比起幾位青年俊彥要稍遜半籌,希望能夠借機在遊歷途中生米煮成熟飯,攀上高枝,這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徐鳳年和天南地北間隙套話的閑談中,也得到了佐證,北莽分四等人,春秋遺民都在第二等,後來北莽女帝凈九流清朝軌,排姓定品,除了朝野上下心知肚明在為慕容氏鋪路以外,也並非一無是處,南朝除了高踞甲字的“高華”三姓,接下來一線所謂的高門大族大多是丙丁二字居多,和徐鳳年關系親近的老儒生,便因為族兄曾經擔任南朝吏部正員郎,得以躋身丁字家族,而隊伍裏為首的世家子,雖然士子北逃時只是中原三流士族,但紮根北莽,約莫是水土適宜,家族先後有兩人位列南朝九卿高位,一躍成為丙字大姓,三名家族不在丙丁之列的女子,有兩位思慕對象都是這個姓駱的瀟灑公子哥。

路途上她們得悉姓徐名奇的年輕人只是姑塞州流外姓氏的庶出子弟,連給個笑臉的表面功夫都不樂意做了,好似生怕與這人說一句話,就要被駱公子當成水性楊花的輕佻膚淺女子。

離橘子州邊境城池還有一天腳力,暮色中一行二十來人開始紮營休憩,徐鳳年手腳利索幫著幾名老儒生搭建羊皮帳篷,在有心人勢利眼看來就愈發沒有結交的興趣,只有那幾名差點喪命在馬賊手上的扈從,偶爾和這名武力不錯據說是半士半商子孫搭腔幾句。北莽中南部偏北容易水草肥美,靠近離陽王朝的錦西州還有連綿山脈,不過他們不敢跨境幅度太大,遇上了北朝的權貴,不管是草原上的悉惕,還是軍伍的將校,別說碰一鼻子灰,能否活著回姑塞州都要兩說。粗略安營紮寨,就開始燃起篝火烤肉,順便溫酒煮茶,昨日一名箭術精湛的扈從射殺了一頭落單離群的野馬和幾只天鵝,還未吃完,徐鳳年沾了幾位老儒生的光,才嘗到幾口烤得半生不熟的馬肉,坐在篝火前,年輕士子們高談闊論,好像一個吐氣就是經國濟民一個吸氣就是山河錦繡,老書生們則緬懷一些年輕時候在中原的光景歲月,不知為何話題就集中到了兩朝軍力,再推衍到弓弩臂力,丁字家族的羅姓老者見徐鳳年好像聽得入神,就笑著解釋道:“這弓弩強度,即所謂的弓力,就是用懸垂重物的法子,將一張弓倒掛,拉滿為止,重物幾斤,這張弓便有幾斤,也有相對少見的杆秤掛鉤,後者精準一些,一般用在軍營裏,老夫那名拉弓射落天鵝的扈從,就有接近兩石的臂力,百步穿楊不敢說,八十步左右,透皮甲一二還是可以的,用的是冬天津液下流的上好柘木,水牛角和麋鹿筋也都是制弓美材,可惜魚膠和纏絲差了些,否則他背的那張弓少說能賣出三百兩銀子。”

徐鳳年笑道:“羅先生,如此說來,那張上好弓起碼能挽出三百斤弓力吧?”

羅姓老儒生撫須笑道:“不錯,不過三百斤弓力,怎麽說都要戰陣上的驍勇健將才拉得出來。他若是拉得開,就不會給老夫當扈從了。徐奇,你可猜得到此人年輕時候是一名北涼軍中的擘張弩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