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金戈鐵馬入夢來

徐鳳年獨自在河邊枯坐,駱長河羅老書生一行人早已見怪不怪。夜半子時,徐鳳年馭劍玄雷,滴血養劍胎。十天幹,十二地支,這兩個說法的背後隱喻,在北涼王府是一等機密,前者是徐鳳年的死士,後者是徐驍的心腹扈從,得到桃花劍神的十二柄飛劍後,徐鳳年對於後者可謂是刻骨銘心,子玄甲、醜春梅、寅竹馬、卯朝露、辰春水、巳桃花、午金縷、未黃桐、申峨眉、酉朱雀、戌蚍蜉、亥太阿,養劍時辰與飛劍出爐時分相呼應,除了金縷一劍因緣際會,受到佛陀金血饋贈,得以養成大半劍胎,其余飛劍都未過半。

尤其是劍意最盛的玄雷太阿兩劍,簡直是冥頑不化,跟新主子好似橫豎不對眼,進展龜速。收起這柄玄雷,祭出金縷,隨著手指滑抹,飛劍在河中刺殺了一尾遊魚,閑來無事的徐鳳年嫌一劍激水不夠氣魄,幹脆就再馭出八柄,湊成一個九,漸起水花無數,然後一瞬收起所有九柄飛劍,穿袖以後幾乎都是貼臂繞膀入劍囊,不說其它,僅是這份精妙拿捏,就足以讓尋常武夫瞠目結舌。

徐鳳年撿起一塊石子丟入河中,然後遠遠走來那位寄身於羅老先生家族的精銳扈從,站在遠處猶豫了一會兒,看到徐鳳年時不時丟石子入水,才走近三十步以外朗聲道:“在下馮山嶺,若是打擾到徐公子,有冒昧之處,還望海涵。”

徐鳳年丟擲出一顆石子,拍拍手,轉頭笑道:“沒事,我也正巧睡不著。”

馮山嶺離得稍遠距離坐在河畔,拱手道:“感激公子前幾日出手相助殺退馬賊,馮某在這裏代替幾位兄弟道一聲謝,說來不怕徐公子笑話,馮某與兄弟都只是奴籍仆役,也不敢說些滴水之恩湧泉相報的場面話,一來實在是救命大恩,二來就算有心報答也沒有東西拿得出手,只敢說明日到了城鎮上,私下請徐公子找家幹凈館子,喝酒吃肉。”

徐鳳年笑道:“這敢情好。徐某身上倒還剩下點銀子,酒足飯飽以後,大青樓的姑娘開銷不起,逛逛小窯子還是可以的,馮老哥,有沒有興趣?我雖然對外說是小士族出身,其實也就是個商賈子弟而已,與高門世族的洛公子他們不算一路人,也怕熱臉貼冷屁股,和馮老哥才算對路。有一說一,請客逛窯子,也無非是想著以後到了幾位公子地盤,好讓馮老哥你們賞臉一起吃頓飯,徐某的小本買賣也好有些照應。”

原先有些神色拘謹的馮山嶺豪邁笑道:“徐公子是爽快人,這趟倒是馮山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既然徐公子打開天窗說亮話,我姓馮的也就不搗糨糊含含糊糊了,實在是職責所在,不敢掉以輕心,先前馬賊被擊退,卻談不上死傷慘重,馮某就怕徐公子是那些馬賊內應,這些天都暗中讓一位斥候出身的兄弟在外圍打探消息,不過都沒有馬賊的蹤跡,這不明天就要進入軍鎮歇腳,就覺著應該是冤枉徐公子了,馮某和兄弟們都是只知道舞刀弄槍的粗人,但臉皮還是要的,這就想著來給公子致歉幾句,任打任罵。”

徐鳳年擺手道:“人之常情,馮老哥多慮了,設身處地,出門在外我也會謹慎再謹慎一些。”

馮山嶺不是健談的玲瓏人物,一口氣說完醞釀許久的言辭,也就不知道該說什麽。徐鳳年猶豫了一下,問道:“聽羅老先生說馮老哥以前是北涼的擘張弩手?”

馮山嶺露出一抹恍惚,笑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徐鳳年在身邊撿起一顆扁平石子,打了一記水漂,說道:“涼莽邊境專設控弩關,不讓弓弩越境流竄,馮老哥恐怕有些年沒有摸到擘張弩了吧?”

曾經因為材力出眾才得以成為北涼踏弩手的粗糙漢子苦笑感慨道:“是啊,還記得退出軍伍前的時候,一個大老爺們,蹲在地上摸著擘張弩,偷著哭了半天,這些年給羅家當護院武教頭,仗著當年在北涼軍學來的本事,傳授十幾位羅家庶子的箭術和馬術,也順便積攢了些銀子,本想著好不容易終於可以買張好弩過過手癮,不料去年家裏添了個不帶把的閨女,媳婦說是現在就要給女兒存下嫁妝,買這買那的,不說別的,就說那張雕花女兒床,不說其余配套的梳妝台洗臉架銀櫃椅凳,一張床就要六十兩銀子,唉,這銀子也就像流水一樣花了出去,把我給氣得喝了好幾天悶酒,後來回到家見到自家小閨女紅撲撲的臉蛋,也就立馬消氣了。”

徐鳳年會心一笑,“閨女像馮老哥還是像嫂子?要是像馮老哥多一些,的確是要多準備些嫁妝。”

馮山嶺愣了一下,然後哈哈大笑,“徐公子這話實誠,老馮愛聽,嘿,還真別說,那閨女幸好除了眼睛像我這當爹的,都像她娘親,以後找個門當戶對的好人家應該不算太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