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風情胸間來

徐鳳年讓韓芳和張秀誠兩個聰明人去忠義寨收拾行李,獨自下山,來到酒肆,見到這個青竹娘就趴在那裏熟睡,這要是被瘦猴兒這般猴急的牲口見著了,還不得拖入密林深處或是莊稼地給當母馬騎了?徐鳳年坐下後伸手拍了拍她臉頰,打了個激靈,命途多舛的婦人下意識去抹嘴角,生怕自己失態,女子大多如此,愛美,惜名,怕疼更怕死。當然肯定會有例外,徐鳳年見識太多不讓須眉的女子,不敢小覷了女人,再者他對於姿色七十文以上的女子,年紀大些也無妨,只要不是生死大敵,都挺好脾氣。

青竹娘迷迷糊糊,馬上摟緊了領口,沒察覺到異樣,才悄悄松了口氣,這個表情讓徐鳳年有些受傷。青竹娘是過來人,男女之事早已熟稔,眼角余光瞥見這個年輕後生的無奈,莞爾一笑,小兔崽子,讓你連寡婦門都不敢敲,氣死你!

徐鳳年直截了當說道:“忠義寨惹惱了沈門草廬的魔頭們,韓芳和張秀誠幾位當家的會帶你南下薊州逃命,我想日子可能會顛簸一些,不過應該好過在這裏被人魚肉,也活得更自在一點。不過去不去薊州,還得看你自己的意思,我不強求,事先說明,長樂峰草堂的鐘離邯鄲死了,你算是沒了靠山。”

青竹娘一臉愕然,然後喃喃自語:“死了?終於死了?”

徐鳳年點頭道:“死得不能再死了,不騙你。”

青竹娘趴在桌面上怔怔出神,高聳雙峰又出來嚇唬人了不是?就不怕壓塌了桌子啊?徐鳳年正大光明瞧了幾眼,笑問道:“會騎馬?”

青竹娘媚眼一拋,“老娘連人肉包子都會做,怎麽不會騎馬。”

徐鳳年眼神古怪,點頭恍然道:“會騎馬啊。”

青竹娘媚眼如絲,桌底一腳輕柔踩在這名負劍遊子的腳背上,柔聲道:“可不是哩?公子不信的話……”

徐鳳年搖頭道:“我不是隨便的男人。”

青竹娘停下挑逗,眼皮低斂,輕聲道:“我是隨便的女人,是吧。”

言語末尾,甚至連疑問語氣都不曾有。

徐鳳年愣了一下,隨即伸出手指在她額頭彈了一下,見她像是一位犯了錯被嚴苛長輩懲戒的女孩,雙手按在額頭上,眼神從未如此純澈過。徐鳳年擰了擰她的臉頰,縮手後笑道:“你比良家女子還要良家,我說的。”

青竹娘好像沒有如何太當真,一臉憂愁道:“去薊州能做什麽?”

徐鳳年兩根手指撫摸著空蕩蕩的酒壇子,柔聲道:“繼續當酒肆老板娘,記得賣好酒,別開黑店做人肉包子了。”

馬蹄聲傳來。

韓芳張秀誠帶了不到二十騎下山,兩人下馬來到桌前,畢恭畢敬,青竹娘看著兩個好像老鼠見著貓的山寨首領,滿頭霧水。

徐鳳年數了一下人數,笑道:“加你們才二十騎,是二當家的攔住了你?才沒讓你讓整個寨子拖家帶口?”

韓芳一臉赧顏。

張秀誠嘴角翹起,一語中的。若不是自己極力阻攔,只帶十八名精壯兄弟去薊州,以韓芳的想法,恨不得都帶去南方。

徐鳳年這才慢慢起身,繞著酒桌走到青竹娘身邊,將她一把抱起,把她抱到自己那匹馬上,仰起頭說道:“青竹娘,去薊州,以後找個看得上眼的男人,再嫁了便是,誰敢碎嘴你,我讓兩位當家的撕破他們嘴巴。”

馬背上,還帶著酒勁的少婦突然哭了起來,彎腰抱住這名遊學書生的腦袋,只是不肯松手。

很久,很久。

徐鳳年終於無比艱辛出聲道:“我喘不過氣了。”

忠義寨漢子們都看傻眼了,何況青竹娘竟然還有像小娘子嬌羞的時候?

徐鳳年輕聲道:“好好活著,天底下就沒有比這更大的道理了。”

她點了點頭,擦去淚水。

二十一騎漸漸遠行。

徐鳳年揮了揮手,摸了摸腦袋,輕聲道:“好香,好重。”

※※※

杜青樓除了名字比較逗笑,也就只長了一張很平常的臉孔,身手在沈氏草堂諸多外姓清客裏不上不下,參與不了機密大事,五六年前上山到了長樂峰,因為耍得一套不在江湖上流傳的淩厲劍術,劍招不花哨,不過殺氣極重,因此經常被鐘離邯鄲抓去比試,砥礪劍道。杜青樓也不是那種離群索居的孤僻性情,和山上諸多客卿也都談得來,是願意放低身架去熟絡關系的小角色,也是草堂中少數樂意給山寨草寇一個好臉色的顯貴清客,經常下山喝酒說笑。

今日主樓廣場外一場驚心動魄的廝殺,他第一時間就跟去了,不過只是站在拐角處窺視,沒露面,一名身邊掠過的客卿還有過出聲譏諷冷哼,杜青樓也不介意被唾棄,見過了掛劍書生精彩廝殺,默默牢記下招式,便返身回到獨棟小樓二層,不去拎起時常使用的一根竹管大霜毫,而是揀起了一根極少用到的斑竹管春筍筆,筆頭為羊毫長鋒,擅長書寫蚊蠅小字,凝神靜思,將腦中所記迅速過濾一遍,緊接著在一小塊方寸熟宣上下筆如飛,吹幹墨汁後,手指一撚成卷筒,塞入那截短小筆帽,拿硯泥堵死後,起身去打開一只豎格通風的楠木箱櫃,拿起一只黑布籠罩的竹編鳥籠,扯去布料,竹籠站立有一只頂笠鴿,眼珠如綠水,故而又名綠滴水,是短程信鴿裏的一流品種,尤其是五百裏路程以內傳信,爆發力堪稱第一,快捷過鷹隼,用絲線綁好輕質竹管筆帽,在夜幕中朝窗外丟出這只不起眼的綠滴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