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扶搖而上(第2/2頁)

鄧太阿臨行前,指了指身前滿目蒼夷,見到徐鳳年點頭,最後說了一句:“北莽清凈福地道德宗有一座霧靄天門,你有機會一定要去看一看。”

鄧太阿負劍輕吟,飄然遠去,“夢如蕉鹿如蜉蝣,背劍掛壁崖上行。”

接下來整整三天,南門一線,都可以看到一個年輕書生在那裏仔細端詳每一條劍痕,每一條溝壑。

整座敦煌城都沒心思放在這等小事上,知道魔頭洛陽進城入主掖庭宮後,幾乎一夜出逃近萬人,後來見洛陽不曾濫殺無辜,又有紫金宮宮主燕脂張榜安撫,才有三四千人陸續返城。除了新近成為武榜第四人的白衣洛陽,談論最多的還是一鳴驚人的賣酒郎徐撲,成了敦煌城副城主,爬上了兩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高位,有說是此人是舊城主的面首男子,也有說是一位隱藏很深的魔頭巨梟,一些個光顧過鋪子的酒客,都沾沾自喜,揚言早就慧眼看出了徐撲的能耐,至於接到老宦官登門親送十幾套瓷器碗碟和五六幅春聯的喬老板,短暫的戰戰兢兢過後,更是倍感蓬蓽生輝,地位暴漲,一躍成為城內炙手可熱的商賈。徐鳳年本就是外人,不理俗事,只顧著矛頭從千萬道痕跡中找尋劍術定式,與刀譜相互印證,受益匪淺。

正午時分出城離開敦煌時,城南荒廢,便和紅薯徐璞在城東外一座酒攤子喝臨行酒,攤子老板眼窩子淺,處事卻精明,認不得三人,只當是城裏惹不起的達官顯貴,都沒敢胡亂給酒水喊高價,三人坐了一張角落桌子,徐鳳年之所以選擇此時出城,是因為紅薯手邊事務有條不紊,井然有序,他呆著也無事可做,再有就是洛陽只在掖庭宮生人勿近地呆了兩天就悄然離開,沒了這位讓他不敢掉以輕心的心腹大患盤踞宮中,徐鳳年也就放心許多。

徐璞興致頗高,拿筷子敲瓷碗如石錘,輕聲哼了一支北涼腔的采石歌,有荒腔走板嫌疑的小調小曲,聽在耳中則格外親切,算是給徐鳳年送行。

徐璞也不是那種不諳世情的榆木疙瘩,率先起身告辭,沒走多遠的返城途中,看到一架馬車擦肩而過,窗簾子掀起一角,車外車內一男一女相視而過,腳步不停,馬車不停。

車內溫婉女子咬著嘴唇,滿頰清淚。

徐鳳年低聲問道:“是她?”

紅薯笑道:“可不是,真巧。”

徐鳳年搖頭道:“巧什麽巧,有心人安排的,當然多半不是她刻意所為。”

紅薯一笑置之,其中門道,她自然也不陌生。只不過一旦說破說穿,就丁點兒余味都給弄沒了。你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應如是。這叫兩情相悅。你見青山多嫵媚,青山見你是坨屎,這叫一廂情願。

青山見你多嫵媚,你在山上拉坨屎,還要讓青山待你如初見,這就是人心不足了。

紅薯主動換了個話題,“公子怎麽不多呆幾天,好試著去收服徐璞。”

徐鳳年搖頭道:“我這輩子最不擅長的事情就是收買人心,第二次出門遊歷,也沒想著怎麽去跟一百鳳字營輕騎客套寒暄。而且我也受不了那些納頭便拜的老套戲碼,出來混官場公門和行走江湖的,都不是傻子,運氣好些,能夠意氣相投,那也是適合做朋友。你看我當世子殿下的時候,除了幾個從小玩到大的狐朋狗友,可曾收過小弟嘍啰?被人在後背捅刀子,很好玩啊。”

紅薯揉了揉徐鳳年眉心,柔聲道:“這個得改。”

徐鳳年點頭道:“在用心改了。徐璞方才說徐驍是聚勢造勢,我得借勢乘勢,很有道理。”

喝過了幾碗酒,徐鳳年起身背好一只新紫竹書箱,說道:“別送了。”

紅薯乖巧站在原地,只是怔怔遠望相送。

徐鳳年往錦西州境內一路北行,尚未到吳家九劍破萬騎的遺址,遇上了一條橫空出世的陸地大龍卷。

蔚為壯觀。

徐鳳年系緊書箱繩帶,大笑著沖過去,記起武當山上騎牛的木劍劃瀑布,春秋劍破開一條縫隙,穿墻入龍卷。

陸龍卷一般而言,比不得水龍卷勢大,但是其中多夾雜有風沙巨石,兇險無比。當下這條陸地龍吸土,規模奇大,徐鳳年進入之後,就有大把的苦頭吃了,幾乎等於是綿綿不斷承受目盲女琴師的胡笳拍,不過徐鳳年早有心理準備,抽出春秋劍,一邊出劍迅猛,以劍氣開蜀擊碎大石,一邊築起大黃庭的海市蜃樓,踩踏而上,如登高樓,如攀五嶽,昏天暗地,閉目凝神,出劍復出劍,拔高再拔高,不知身臨離地幾百丈。

驟然風停,徐鳳年一沖而出,身形高出雲海,如入天庭。

全身上下沐浴在金黃色日光中,好像一尊金身佛陀。

可惜世人不得見此時此景。

徐鳳年身處九天之上,眼見壯闊無邊的黃金雲海,哈哈大笑:“我有一劍叫扶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