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問答

不知為何樓中無人看守大佛青蓮燈,徐鳳年也顧不得這些,在樓梯口一尊小龕前找到幾個火褶子,點燃以後,人如一尾遊魚,沿著走廊倒退飄滑一周,身形所至,一盞盞長命燈接連點亮,底樓再次白亮如晝,徐鳳年急匆匆登樓,燃起第二個火褶子,退行只為疾行不熄火花,有意無意,徐鳳年心神清澈如蓮池,一圈下來,再登三樓四樓。魔頭洛陽身為罪魁禍首,毫無愧疚心思,始終冷眼旁觀,她不再是那詞牌名為山漸青的黃寶妝後,不遮掩赤紫雙眸,邪意流溢。徐鳳年點燃三千八十九盞長命燈,駐足擡頭凝望坐佛,人視萬物如螻蟻,佛視眾生平等,燒香拜佛祈願,臨時抱佛腳,真能願有所得?菩薩們會不會不厭其煩?

徐鳳年收回神思,自嘲一笑,正要下樓,接下來一幕讓他措手不及,白衣女魔頭在樓下佛腳前,一握拳頭,接近四千盞長命燈的燈火被氣機牽扯,瞬間離開青色燈座,飛掠向坐佛,離石佛身軀幾尺以外懸停,佛身本就塗抹金粉,燈火照映之下,熠熠生輝,如大佛真身臨世,好一個佛光普照!

洛陽屈指一彈,四千余燈火沖向九層樓頂,在佛頭附近炸開,流星萬點。徐鳳年心中氣惱,也只得躍過圍欄淩空掠過,不斷拂袖招搖,能取回幾點火星是幾點,大袖卷蕩,一些火星被丟回青燈燈座,一盞盞長命燈復燃,不過終歸力有不逮,才點亮青燈七八百,落地後,又去小龕前拿起火褶子,望向女魔頭,後者轉身負手,望向門外,徐鳳年這才放心去點燈,青燈復燃如舊,徐鳳年如釋重負,緩緩下樓,站在洛陽身側,她也不廢話,開門見山說道:“種家擅長盜陵,春秋戰亂時在南唐錢王墓得到一枚竹簡,記載了一件幾百年的機密,八百年前大秦那位千古一帝葬身在西河州境內,陸歸精通堪輿地理,於是兩家聯手來開墓盜寶,我對秦帝遺物沒有興趣,只不過不喜種凉這個人,他要做什麽,我就偏偏讓他做不成。”

徐鳳年皺眉道:“以你天下第四的大神通,直接殺了種凉不就成了?種凉再厲害,比得過鄧太阿和洪敬巖?”

洛陽語調冰冷,“有這麽簡單?”

徐鳳年無言以對,你這個天底下單槍匹馬殺人最多的大魔頭,當年輾轉北莽八州,見人就殺,一鼓作氣殺了幾千人,殺到北莽帝城被拓跋菩薩阻攔,才算止步,都稱得上屍山血海,怎麽這會兒還客氣自謙上了?不過徐鳳年沒把這份心思說出口,對上目盲琴師薛宋官就足夠搏命,跟洛陽過不去,實在是十條命都不夠她殺的。徐鳳年也不敢把她當女人看待,以至於初見棋劍樂府山漸青,以他卓絕記憶力,清晰記住她的容顏身段,敦煌城再見她時,只覺得臉孔模糊起來,不簡單是由於洛陽氣勢彪炳,使得雌雄莫辯,而是一種感覺不怎麽好的水到渠成,刨根問底,可能就是徐鳳年生平第一次如此忌憚一個女子。

洛陽平淡說道:“我在這裏等了你兩天。”

徐鳳年一臉疑惑。洛陽猶豫了一下,說道:“你可知大秦皇帝的陵墓藏在何處?”

徐鳳年忍住差點脫口而出的刻薄反諷,咧嘴道:“要是知道,我就早拿鋤頭去刨墳挖寶了。”

洛陽走向一棟懸匾“如來如去”的高聳藏經閣,徐鳳年問道:“為何不見雷鳴寺僧侶?”

洛陽輕描淡寫說道:“你進寺前,我躺在佛像手掌休息,嫌他們誦經木魚功課呱噪,都打殺幹凈了。”

徐鳳年出樓外收斂的氣機傾瀉而出,大黃庭的海市蜃樓氣象巍峨,長衫袖口扶搖,只可惜應了那句俗語,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在洛陽壓制下,憋得徐鳳年不僅收回氣機,還有一口鮮血湧到喉嚨。這時候,徐鳳年看到大雄寶殿那邊有僧人魚貫而出,黃色袈裟的披掛方式與中原略有不同,神色安詳,遙遙看到自己和洛陽,也僅是當做尋常富貴人家的香客,一些修為稍淺的和尚不過是多看了幾眼白衣洛陽,並未上心。徐鳳年這才知道女魔頭開了個玩笑,拿他當猴子耍,哭笑不得,咽下那口鮮血,洛陽的言語雪上加霜,“你這種心智根骨,怎麽進入的金剛境界?我看不過是靠著北涼世子的身世和因身份結下的機緣,小家子氣,半點格局都無,白費了鄧太阿的饋贈。”

徐鳳年也不反駁,心中拿好男不跟女鬥這種站不住腳的理由安慰自己,順帶腹誹幾句。洛陽洞察人心,嗤笑道:“你肯定在拿李淳罡跟我作對比,以為我取笑你根骨不行,只是五十步笑百步。但事實上我不光在一品前三境,金剛指玄天象都比李淳罡更早踏足,哪怕陸地神仙境界,也一樣不例外。”

徐鳳年毫無誠意低聲說道:“對對對,你武功蓋世,明天就打得拓跋菩薩抱頭鼠竄,後天就能讓王仙芝打成縮頭老王八,第三天就可以視天劫如無物,證道飛升跟玩兒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