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新桃換舊符,六年換一刀

左手刀。

溪水在兩側一瀉而下,第五貉如同一座中流砥柱,眯眼望向這名不斷積勢的年輕刀客,按照提兵山山主二十年前的行事風格,也就早早出手破勢,一舉宰殺便是。可當第五貉躋身指玄境後,眼界豁然開朗,宛如一幅長卷鋪開,內容是證長生,畫首問長生,畫尾指長生。翻看這幅畫十多年,第五貉受到境界浸染,心性也都有些微妙變化,愈發沉得住氣,這並不意味著第五貉開始向道向善,而是到達指玄境,看待世間萬物,有跡可循,有法可依。第五貉雖然不清楚徐鳳年在借著自己龍筋斬溪去養神意,但第五貉何嘗不在等徐鳳年去幫他的那幅指玄長生畫卷查漏補缺。左刀春雷,一袖盈滿溪水的青氣,在第五貉眼中,那就是一個肢解神意化作招式的精彩過程,正因為這脫胎於李淳罡兩袖青蛇的一袖青龍太過玄奇,第五貉的耐心就格外好,每漲一分氣韻,第五貉就能夠了解得透徹兩分,事後就裨益三分,第五貉不殺青鳥,是求弧字槍精髓,留著徐鳳年,同樣是不認為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後生會對他造成威脅,慢慢誘引,讓其使出幾手壓箱絕技,供他參悟,第五貉何樂不為?

第五貉悟得指玄一境中往往只有寥寥無幾大真人才能獲得的竹籃撈水月,簡單而言,就是一種依葫蘆畫瓢的本領,水中撈月,竹籃提起,水波蕩漾,圓月破碎,兩手空空,但第五貉卻可以在念識中拼湊出一塊稍小的境月,這比起過目不忘要超出太多範疇,妙不可言。江湖百年,擁有這種一眼記長生的天賦,屈指可數,真是用百年一遇都不過分,武帝城王仙芝便是一個,至今還沒有聽說有第二人,這也是王仙芝在成名之前嗜好觀看高手過招的根源,一個門外漢看一品高手競技廝殺,除了熱鬧,就算瞪大眼睛看一白遍,能看出什麽門道?而第五貉的指玄,是滴水穿石而成的苦功夫,讀書百遍方能其義自現,加上獨到天賦以及種種機緣,才證得指玄。

刀勢已如洪水滿湖。

幸好無人觀戰,否則第五貉接下來的動作一定讓人目瞪口呆。第五貉學徐鳳年輕微屈膝,作握刀狀,直指徐鳳年。但是很快第五貉便打消現學現用的念頭,弄出幾分形似不難,想要神似,出乎意料的艱辛,這讓第五貉有些納悶,什麽樣的刀法,能讓已是指玄境的自己都覺得模仿吃力?一個撐死了初入金剛境的後輩,第五貉本以為把握八分神意信手拈來,倒是小覷這名刀劍兼修的小子了。在第五貉“收刀”一瞬,春雷刀一袖青龍,驟然掠至提兵山山主眼前。

說不清是刀式道不明是劍意,第五貉眼前鋪天蓋地的青氣,大有一氣激蕩三千裏的氣魄。這條青龍頭顱直撲第五貉,身軀長達幾十丈,翻滾而沖,裹挾渾濁泛黃的溪水,恰似青龍汲水,青龍所至,溪水悉數給裹離溪中,要麽融入青龍身軀做鱗甲,要麽蕩到岸上,使得這一袖青蛇情勢驚人。且不說殺傷力如何,神韻十足,第五貉心中暗暗訝異,下定決心鏟除此子,江湖新起之秀,說不定就是將來有資格與自己去爭奪天下十人那十張珍稀椅子的對手。

馭劍不同於一字之差天壤之別的禦劍,不過一般劍士可以馭劍幾丈也都算是小宗師,但也有例外,吳家劍冢就有稚童馭劍刺蝴蝶的誇張說法,所以對見多識廣的第五貉而言,原先見識到徐鳳年可以飛劍傷人,並不算如何驚世駭俗的手段,這讓第五貉照搬不來的一袖刀,可就另當別論!

第五貉第一次流露出鄭重其事的眼神,伸出一掌,擋下青龍頭顱,僅是左腳往後滑出幾尺,青黃一袖龍猙獰搖晃,第五貉身前一丈處好似風雨飄搖,第五貉不得不左手一拳砸向將氣意凝聚實質的青龍頭顱,碩大頭顱轟然歪向溪底,硬生生鑿出一口深井,溪水不斷湧入其中。三尺青鋒三尺氣,每近一尺殺三丈,真正殺招在第五貉拍散外泄氣機後也崢嶸畢露,一直指向第五貉的春雷刀尖近在五尺之外。一襲寬大紫衣劇烈震蕩,第五貉兩鬢頭絲齊齊往後飄去,右手屈指有二,夾住了春雷刀尖!

指玄指玄,就有那屈指叩長生的無上神通。

左手春雷遞進。

第五貉身體這一次被逼退數丈,期間又屈指敲刀身百余下,一次敲擊,兩人身畔某處就毫無征兆地響起雷聲,眨眼百聲雷。第五貉的屈指一彈,次次都彈在春雷之上,叩長生,更是去叩擊徐鳳年氣機運轉的縫隙,只要流露出一點蛛絲馬跡,第五貉就能夠抓住機會,既讓這小子騎虎難下,脫手棄刀不成,又可教他全身經脈寸斷,竅穴稀爛。讓第五貉第二驚的是眼前一刀蔚然的年輕後生不光是劍道走偏鋒,出刀更為兇悍,關鍵是氣機之充沛,更是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大器晚成的第五貉自認在眼前小子這個年紀,恐怕一半氣機都不到,彈指近百,沒有抓住絲毫破綻,這讓第五貉確實大動肝火,瞪眼輕喝一聲,不再一味硬擋春雷刀尖,將短刀和那小子一起往自己身側牽引,一拳砸向太陽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