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這個人叫李義山

整個北涼都知道本道首府城外駐紮著一群後娘養的精銳輕騎,多是富家子弟,偶有將種子孫,父輩們官職也都不高,人數始終保持在八百人左右。因為群龍無首,加上有規矩牽制,這支騎軍極少有露面的機會,只有去年才從將近二十標中各自抽調五人,湊足了一百騎,算是走了趟江湖。然後擡回十幾條戰死袍澤的屍體,再就是從一個叫徽山牯牛大崗的地方搬回許多箱子的武林秘籍,外界也沒怎麽留心。這麽多年世子殿下做過的荒唐事還少嗎?

才八百騎能做什麽,騎卒王沖曾經私下就問過袁猛校尉這個問題,袁猛告訴他褚祿山褚將軍帶兵開蜀時,也就兩三千人,一樣揍得空有連綿天險可據的西蜀魂飛魄散。

騎卒王沖的好兄弟林衡就死在了襄樊城蘆葦蕩之戰,給天下第十一的王明寅一戟插透了身體,在乘船過鬼門關的時候,一起值夜,看到那人坐在船頭屈指彈刀,林衡還說了那人不是花架子,練刀很有火候了。王沖武藝雖說不如總嚷著以後刀法要比顧劍棠還要生猛的林衡,但當時還是沒信,後來襄樊城外,被武林中屈指可數的高手王明寅攔道阻殺,親眼見過了那人的拔刀,王沖終於深信不疑,可林衡卻死了。但王沖不記恨那人,因為那一天,他們寥寥九十騎對陣靖安王的千騎,兩軍對峙,那人一馬當先,輕輕一槍就捅死了青州軍的一員猛將,那人下令收刀以後,也沒有如何言語去安定軍心,只是親自幫王沖包紮了傷口,王沖不是愣頭青,之所以進入鳳字營,那是當過沖渡校尉的爹說過總有問心無愧掙戰功的那一天,王沖自然也不覺得自己是去送命的,咱的命就不是命了?憑啥給你賣命?老子的爹也不差啊,從北涼軍邊境下來以後,好歹也算是一郡的兵頭子。

只是那一趟江湖走下來,不說他王沖,連王東林這種兵痞油子回到北涼標內以後都變了個樣,鳳字營有誰若是說那人的不是,王東林也不廢話,去校武場來一場騎戰,連贏了三場,第四場技擊給人拿木矛戳下馬,讓人高坐馬背上拿矛尖抵住胸口,問他服不服,不等王東林破開口,一起行走江湖的另外一標洪書文就翻身提矛上馬,又將那人捅翻落馬,反過來問他服不服。洪書文在鳳字營是數一數二的狠子,馬戰步戰都是出類拔萃的一流,連袁校尉都說這小子是只不叫的狗,真咬起人來最不知道輕重,很快鳳字營就沒人再去說從未踏足軍營一步的那個年輕人壞話,倒不是不想說,實在是不敢說了,他媽的洪書文跟幾個人私底下挑翻了一雙手都數不過的,袁校尉從來都是嘴上說責罰,事後屁都沒一個,似乎還有人看見袁校尉開了小灶,傳授洪書文幾個技擊槍術,大夥兒算是整明白了,原來袁校尉也倒戈倒向那家夥了!何況那之後,北涼軍赫赫有名的大戟寧峨眉時不時就逛蕩鳳字營駐地,專找王沖王東林這批騎兵,期間還收了兩個不記名的徒弟,雖說沒有正兒八經認師徒關系,但也差不多了,傾囊相授短戟擲法,閑時還掏錢請這幫尚無軍功的無名小卒去喝酒,很是讓別人眼饞羨慕,誰讓那寧峨眉可不是尋常角色,堂堂北涼四牙之一,跟典雄畜這等統率六千鐵浮屠精騎的一流實權將軍,都是能夠平起平坐的。

鳳字營八百人雖說目前人心渙散,但誰都對得起腰間那柄北涼刀,論單人單騎的戰力,絕對不輸給北涼任何一支勁旅,尤其是像洪狠子這類鬥毆跟吃飯一樣的王八蛋,本來早就該去當精銳遊弩手了。

八百輕騎屏氣凝神,安靜等待那人的到來。

他們只知道要進行一場長途奔襲,殺誰,不知。敵人兵馬多少,不知。戰後生死,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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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驍坐入馬車,馬夫是那槍仙王繡的師弟韓嶗山。

陳錫亮和小女娃很不見外地跟著進入車廂,徐北枳被留下進入涼州府城,跟隨前往那座王府,他騎馬而行,身邊有幾位氣息綿長如江河的年邁扈從。馬車突然停下,徐北枳突然見到北涼王掀起簾子朝他招了招手。

徐北枳坐入馬車,談不上戰戰兢兢,卻仍是百感交集。

眼前這位駝背老人,跟黃三甲一起毀去了春秋大義,更被說成是硬生生折斷了百萬儒生的脊梁。

徐北枳實在無法想象人屠是一個與販夫走卒談笑風生的老人。

徐驍雙手插袖靠著車壁,對這個故人之孫說道:“徐淮南的死,你不要記仇,當然,真要記的話,也是記我的仇。”

徐北枳屈膝跪地,低頭道:“徐北枳不敢。”

徐驍笑了笑,“不敢?”

徐北枳背後青衫頓時濕透,一陣汗流浹背,語氣卻沒有任何變化,始終低斂視線,緩緩沉聲道:“徐北枳既然到了北涼,便一心為北涼行事。但若要說讓我全無芥蒂,徐北枳並非是聖人,因此絕無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