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佩涼刀上朝(第2/3頁)

白頭男子皺了皺眉頭,默然前行。

走在他右手邊的黑胖子瞥見年輕人腰間懸刀,一巴掌狠狠拍在大腿上,跟自家遭了劫難一般哭喪臉道:“我說這位爺,你可真是膽子不能再小了,佩刀上殿,你這是……”

白頭白蟒衣,自然生平第一次參加離陽朝會的北涼世子徐鳳年,輕聲笑道:“祭酒先生是說我找死?”

黑胖子訕訕一笑,使勁擺手,尷尬道:“當不起祭酒也當不起先生。”

在國子監相當於一部侍郎的黑壯胖子,總算沒有繼續不識趣地提起僭越那一茬,到底沒有缺眼力勁到鍋底的地步。不過顯然擔憂給殃及,黑胖子下意識跟徐鳳年拉開一段距離,可實在是良心煎熬得厲害,走了片刻不過五六十步,就又苦著臉低聲道:“我說這位爺,冒昧問一句,在哪兒高就,朝中可有硬實的靠山,能不能跟宮裏頭的某位貴人說上話?要是後兩樣都沒有,真勸你別冒冒失失去早朝,京城不比地方啊,死板規矩多著呢。”

懸有一柄北涼刀的徐鳳年輕聲笑道:“我的確是第一次入京,規矩什麽都沒人給我怎麽提醒過,家裏老爹健在,這身衣服也是朝廷臨時送去府上的,應該沒有壞了規矩。至於佩刀一事,要是真壞了朝儀,我就當吃回教訓,大不了不進城門不上殿,灰溜溜離開京城,反正入京時候,也沒見著任何禮部官員接待。”

聽說蟒衣是朝廷新近欽賜,黑胖子如釋重負,只當這個初生牛犢不知虎兇猛的年輕人板上釘釘會給人攔在城門外,這會兒亡羊補牢豎起大拇指稱贊道:“別的不說,這位爺膽識氣魄足夠。”

徐鳳年跟黑胖子結伴而行,緩慢行走在這一段中軸禦道的尾端,黑胖子雖說當官當得一窮二白,可好歹是入了流品的國子監清貴,還有資格再往前湊上幾十步路程。別小覷了這幾十步蘊含的意味,有多少京官,第一次入朝面聖排名墊底,站在最遠處,最後一次仍是如此淒涼。離城門哪怕近上一步半步都是天大幸事,要不為何都說朝會門外,最是能五十步笑百步。越往前走,黑壯胖子就越覺得氣氛古怪起來,這讓習慣了被人漠視輕視笑話的國子監天策祭酒,渾身不自在,直線向前,他跟身邊那個不知道哪個旮旯冒出來的年輕世子,就如劈江斬浪,一些個原本看待他鼻孔朝天的權貴官員都眼神復雜,臉色異常僵硬,撕裂出兩邊隊列,繼而轟然後撤再後撤幾步,潮水倒流。黑壯胖子已經看到國子監大多同僚的面孔,正想著跟往常一樣偷摸進去閉嘴裝孫子,就看見國子監左祭酒桓溫桓老爺竟然這次沒跟首輔湊一堆去,笑望向自己,這讓最忌憚桓祭酒那張老狐精獨有笑臉的黑胖子毛骨悚然。

這位因為儀容天生不佳而淪為笑柄的小祭酒走近了國子監大隊伍,被私下稱為桓老爺的左祭酒大人拍了拍胖子的肩膀,笑道:“王銅爐,了不得啊。”

身邊國子監眾多同僚也都眼神玩味,這讓鈍感的黑胖子愈發一頭霧水,幹瘦左祭酒笑眯眯道:“銅爐啊,啥時候搭上北涼這條大船了,深藏不露嘛,以後飛黃騰達,可別忘了我這個糟老頭子。”

王銅爐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疑惑問道:“老爺子,說啥呢,下官聽不明白啊。”

桓溫斜眼望向那個本該二十一年前便胎死腹中的年輕人,撇了撇嘴,打趣道:“瞧一瞧那位,你是不是一路上走得納悶,為何那小子膽敢穿一襲白蟒袍,還敢佩刀上朝?”

王銅爐使勁點頭,如小雞啄米,“對啊對啊。我都給他勸了半天,那位小爺就只是跟我笑,也不聽勸,把我給急的哦。”

饒是左祭酒歷經宦海沉浮,攤上這麽個後知還不後覺的榆木疙瘩下屬,也有些許的哭笑不得,一巴掌重重拍在王銅爐肩頭,“你這憨子,八成是去幫著編撰新歷編傻了,沒瞅見這一路走來,見你都跟見瘟神一樣?”

王銅爐急得滿臉漲紅,那麽一張黑炭臉都能讓人瞧出紅色,足可見其火急火燎,“老爺子,就別跟小的賣關子嘍。再不透底,我就說肚子疼,不敢去早朝了!”

左祭酒哈哈大笑:“那小子就是被說成拿下徐淮南和第五貉頭顱的北涼世子,你呀你,這趟狐假虎威,可是百年一遇了。”

黑胖子兩腿一軟,幸虧有桓溫攙扶,老人氣笑道:“趕緊站直了,我一大把年紀,扶不起你這兩百斤秋膘。”

王銅爐伸長脖子望向那個望去便是只剩雪白的背影,如喪考妣道:“老爺子,我真肚子疼。”

左祭酒桓溫在京官要員中歷來以護犢子著稱,笑罵道:“丟人現眼的玩意兒,虧得一身才學跟你一身肉等斤等兩,等會兒你就跟在我後頭。”

王銅爐雙腿打著擺子,頹然哦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