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廟堂丹墀之上七不跪(第2/3頁)

“雄州姚白峰不跪。”

一名位置靠後的儒雅老者微微作揖還禮,不卑不亢。姚白峰一向是離陽王朝中散仙式的逍遙巨儒,自身便是一等一的理學大家,姚門五雄,聲名絲毫不遜色於先前的宋門三傑,更是以家學跟坐鎮上陰學宮齊陽龍的私學抗衡,張巨鹿年輕時候多次向姚大家問道,碧眼兒及冠時負笈遊學,第一個去處,便是雄州姚家的文治樓。姚白峰畢生致力於將格物致知等理學精髓演化為國學,桃李滿天下。這次赴京面聖,若非實在是五王齊聚以及陳芝豹單騎而來太過於吸引目光,換做平時任何時分,姚白峰的行程都不該如此略顯“清凈”。

“北涼世子徐鳳年不跪。”

掌印太監宋堂祿此言一出,大殿內終於嘩然開來,並排官員大多面面相覷。

但緊接下來一句更是讓人震撼得無以復加:“可懸北涼刀入殿,可著便服隨意出入宮禁。”

無數朝臣心中嘆息,這是朝廷在給這小王八蛋將來世襲罔替北涼王造勢啊。

好一個北涼。

幾次不跪之中,顯然又有輕重之別,張巨鹿顧劍棠趙炳桓溫姚白峰這五人,他們的不跪只在今日朝會,以後面聖恐怕就沒有這份待遇了,而同樣是北涼出身的陳芝豹徐鳳年兩人,且不去說以後跪不跪,一個已經可以佩劍登堂,一個則是懸刀上殿,意味著兩人以後只要不犯下謀逆大罪,這份榮耀就會一直綿延傳承下去,每多參與一次朝會,就多一分不可言喻的煊赫。對於被天子親口譽為白衣戰仙的陳芝豹,大殿群臣早已有心理準備,至於姚白峰好歹也是久負盛名的當朝碩儒,一次不跪,還在情理之中,唯獨這個北涼世子徐鳳年,何德何能?!一些痛恨北涼忌憚人屠的骨鯁臣子,斜眼偷瞥那滿頭霜白如老人的年輕男子,都不約而同暗自腹誹,既然都白了頭,幹脆去死好了!北涼白發人送白發人,那才真是舉國歡慶的大喜事!

七不跪,再無誰可不跪。

殿內殿外千余人在掌印太監出聲後,緩緩跪下,如潮水由南向北迅速湧去。

不說廣場上那些不得見到天子龍顏的朝臣,寬闊大殿丹墀上三百余臣子跪拜以後,也只能望見龍椅上皇帝的雙足。

七人不跪中,如姚白峰等人在內的大半低頭彎腰。老頭兒桓溫倒是還好,左顧右看,在這位被笑稱坦坦翁的老人眼中,左邊遠處那位不再白衣的蟒袍陳芝豹,玉樹臨風,器宇軒昂,真是個走到哪裏都出彩的奇男子,桓溫對這個早享富貴的年輕後生,觀感不錯,心中早早將他跟兵部尚書顧劍棠位列一線。然後桓溫就看到身前那個一襲白蟒衣的家夥,比起陳芝豹更為年輕,兩者口碑當然是天壤之別,白衣兵聖提著梅子酒入城,萬人空巷,皇帝親臨,而身前所站這位無緣無故白了頭的人屠嫡長子,可就差了十萬八千裏,聽說連禮部官員都見著他的面,讓禮部上下憋屈氣得不行,若非顧忌尚書盧道林跟徐家的親家關系,衙門辦公時早就破口大罵上了。

桓溫差點沒能憋住笑聲,這小子可真是不知是憨傻還是鎮定,這會兒正擡頭瞧向大殿正中懸掛軒轅鏡的藻井上,桓溫順著視線也一起擡頭,桓溫學富五車博古通今,是文壇公認的萬事懂,不光知道徐鳳年所瞧地方放有一塊桃木鎮宅靈符,甚至連桃符正反兩面的符文都一清二楚,離陽王朝原本道佛兼重,道教在前,佛門在後,因此那枚鎮殿桃符佛道合一,正面刻有道教“三清秘法鎮國靈符”以及太極符圖,背面是兩禪寺一位佛陀的《大威德八字密咒心經》以及八寶傘蓋咒和觀音咒。不過在桓溫看來,既然滅佛開始,這枚鎮殿靈符差不多也該跟敷文牌坊一樣以新換舊了。桓溫就這樣直愣愣凝視著那名年輕人的背影,琢磨出一些不為人知的題外意味來,病虎楊太歲心中有愧於京城白衣案,這些年江河日下,跌境得厲害,擋不住青詞宰相趙丹坪日漸得勢,只求生前能夠在不可螳臂當車的滅佛洪流中悄悄立起一塊河中砥柱,可仍是人算不如天算,身死劍閣關外,他這一死,加上龍樹聖僧圓寂於北莽,李當心又不願再走出兩禪寺,佛門已是注定慘淡。桓溫是少數直言不諱主張三教合一的讀書人,可惜在這件事情上,桓老頭也知道碧眼兒的苦衷,就不給這位首輔添亂了。

皇帝一聲“眾愛卿平身”打斷了桓溫的思緒。

桓溫收拾了一些感觸情緒,開始閉眼休憩打盹,今日早朝那些個驚雷消息,老人早已得知八九,也就談不上期待了。雖說他也身在其中,可桓溫早已耳順知天命,見怪不怪。

今天也沒有誰敢不識趣多嘴,只有豎起耳朵聽的份兒。

一道道聖旨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