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一個福字,三說徐鳳年

僻靜小院,不腌酸菜時喜歡閉眼的劍侍翠花站在屋檐下“賞”雪,青衫劍客吳六鼎蹲在台階上等那王八蛋比劍歸來,風雪漫天中,用他銀子去換了一身潔凈衣服的遊俠兒推門而入,吊兒郎當,入門後拍了拍肩頭積雪,吳六鼎哪壺不開提哪壺,問道:“溫不勝,又輸了?”

腰間多了一柄佩劍的木劍溫華瞪眼道:“怎麽說話的,六只缸,你就是個吃娘們軟飯的,要是沒翠花沒酸菜,看我不削死你。”

對此並無異議的吳家當代劍冠笑眯眯道:“呦,哪兒撿來的劍,瞅著不含糊啊,給我過過眼。”

溫華大大咧咧道:“老子的劍,就是老子的小媳婦,你隨便摸得?”

翠花嘴角翹起,本就是玩世不恭性子的吳六鼎嘖嘖道:“那你這次弄了個新媳婦回來,不怕喜新厭舊,舊媳婦吃醋?”

溫華一拍木劍,“瞎扯,老子向來喜新不厭舊,不對,是喜舊不喜新。這把新劍的名堂大得很,說出來怕嚇死你。不過劍是好劍,比起我這柄相依為命十來年的木劍,還是差遠了。”

溫不勝終歸不負眾望,還是沒能勝下一場比劍,不過這一次相較前三次落敗,總算打了個平手,事後棠溪劍仙還將古劍霸秀相贈,那哥們也不含糊,二話不說就接過掛在了腰間,京城都習慣了這家夥比劍前掏褲襠的不雅做派,跟祁嘉節比劍時還要傷風敗俗,找上門去比劍,遞了兩劍,穩居京城第一劍客多年的祁嘉節正要還以顏色,溫不勝就開始嚷嚷認輸不打,然後屁都不放一個,也不說什麽客氣話,一溜煙跑得沒影,不說觀戰的江湖人士目瞪口呆,就連祁嘉節本人都哭笑不得,被兩劍驚出一身冷汗,辛辛苦苦扛下劍勢劍意俱是出類拔萃的兩劍,之後就看到那小子招呼不打就滾遠了,觀戰的老百姓們笑成一團,往死裏喝倒彩。

吳六鼎瞥了一眼盧白頡的霸秀劍,笑道:“幾萬把木劍,也換不來一把棠溪劍爐的鑄劍。落在你手上,真是遇人不淑,可憐了霸秀,媚眼給瞎子看。”

溫華今天心情好,不跟六只缸一般見識,小跑到屋檐下躲雪,抖了抖衣袖,然後轉頭望向明明不瞎卻裝瞎的女子劍侍,問道:“翠花,咋還不給你溫哥哥溫大俠上一碗酸菜面,你也太不講究了。以後等我出名了,你就算求我吃你的酸菜面酸菜魚,也得看我心情。”

平時不睜眼,蘆葦蕩一役睜眼便學得李淳罡兩袖青蛇六分神意的女子扯了扯嘴角,轉身就去下面。溫華蹲在吳六鼎身邊,小聲嘀咕道:“六缸啊,當你是小半個朋友,我才跟你說心裏話,翠花長得是一般般,遠比不上我喜歡的李姑娘,可翠花脾氣好,你又吃不膩歪酸菜,反正你小子一輩子沒的大出息,跟她在一塊湊成一對,算你占了天大便宜。”

吳六鼎笑道:“就許你溫不勝有出息,不許我吳六鼎有成就了?”

溫華也從不忌諱言語傷人心,說道:“你不行,比翠花差遠了,我溫華看人看劍,奇準無比。”

吳六鼎氣笑道:“要不咱們比一場?”

溫華如同野貓炸毛了,“呦,有翠花給你撐腰,膽氣足啊,比就比。不過事先說好,我一招輕輕松松贏了你,你別翻臉讓我搬出院子,也不許跟我提馬上還你買衣服的銀錢,還有,你得把你那間大屋子讓給我住,我溫華如今是名頭響徹京城的大劍客,衣食住行都得跟上……”

吳六鼎被溫華的嘮叨給折騰得完全沒了脾氣,那點小荷才露尖尖角的爭強鬥勝之心迅速煙消雲散,無奈道:“比個屁,不比了。贏了你溫不勝,我也沒半點好處,萬一輸了才是真掉茅坑裏。”

溫華哈哈大笑,一巴掌使勁拍在劍冢劍冠的肩膀上,“怕了吧,沒事,不丟人!”

吳六鼎懶得跟這家夥廢話,閉口欣賞院中不斷撲落的鵝毛大雪。

溫華突然想到一事,摘下木劍,彎腰在積雪上一絲不苟刻下一字,轉頭問道:“六缸,認識不?”

雪地上一個福字。

吳六鼎白眼以對。

溫華自顧自笑道:“當年我跟兄弟一起闖蕩江湖的時候,偷了地瓜烤熟大吃一頓後,一起在荒郊野外舒舒服服拉屎,閑來無事,他就拿樹枝寫了這麽一個字。你知道他是咋個說法?”

吳六鼎淡笑道:“一個福字也有說法?”

溫華一臉鄙夷道:“福字,便是衣,加上一口田。意思是啥,你懂?衣食無憂,就是天大福氣!這裏頭意思可大了,你六只缸自然不懂的。我那兄弟別的不說,歪歪腸子多,相貌嘛,沒天理地比我還來得英俊,不過偏門學問也大,給他一身破爛道袍就能裝神弄鬼騙人錢財,還可以在小巷弄裏跟人賭棋,要不就是幫人寫家書,字寫得那叫一個漂亮,不是老子誇海口,咱們每次拉屎撒尿,都是那懂風水的小子指了塊風水寶地才解褲腰帶,你說我跟他那樣行走江湖,雖說窮酸了點,可牛氣不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