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桌上皇帝兩字(第2/3頁)

納蘭右慈躺在檀木小榻上,鏟了鏟香料,笑問道:“元本溪,真要把晉蘭亭那只白眼狼當第二個碧眼兒栽培?小心血本無歸。我雖未親耳聽過親眼見過,可聽旁人說其言行,不像是能讓你安心托付大任的英才,一部尚書撐死了。貧氣徹骨,炎情在面,不是個好東西,讓他輔政治國,你就不怕辛苦一世,臨了滿盤皆輸?”

元本溪含糊不清道:“京城事自有我打理,不用你上心。”

納蘭右慈接過一盞黑釉茶杯,手指旋了旋杯沿,聞著沁人心脾的香氣,好像茶香也能讓人熏醉一般,眯眼道:“我看靖安王趙珣手下的謀士陸詡就不錯,你不挖挖墻角?沒了年輕瞎子輔佐,控扼中原腰膂之地的襄樊,還不是盡在你手?陸詡也恰好可以接過你的縱橫術衣缽。”

元本溪面無表情,慢慢飲酒。

納蘭右慈一拍自己額頭,不只是自嘲還是笑人,舉目望向院中冬景,“差點忘了,你元本溪膝下無子嗣,跟宦官無異,而且不樹敵不朋黨,本就是讓趙家人放心,你要是有了繼承人,也就是你元本溪被卸磨殺驢的那一天了。如此說來,你真該羨慕我。”

元本溪看了一眼這位站在燕敕王幕後的男子。

納蘭右慈哈哈一笑,“陸詡真是黃龍士的一顆棋子?那命格清高殊榮的陳漁是不是?”

元本溪仰頭快飲一杯酒。

納蘭右慈知道這人的脾性,也懶得刨根問底,換了一個問題,“你沒能在自家院子裏逮住黃龍士這只串門老鼠?”

元本溪搖了搖頭。

納蘭右慈有些冷了,擡起手,身子滑膩如凝脂的婢女酆都便彎腰,輕柔握住主子白皙如玉的手,放入自己溫熱胸脯之間。納蘭右慈這才懶洋洋說道:“想想真是滑稽,你元本溪一手策劃了京城白衣案,又說服趙稚招那小子做駙馬,就是希望北涼一代而終。如今好不容易盼來了北涼世子赴京,在京城裏偏偏殺不得,還得當親生兒子護著,連韓貂寺都不許他入城搗亂,只許他在京城五百裏以外出手截殺。”

元本溪因為當年自斷半寸舌,口齒不清道:“那徐鳳年耗贏了陳芝豹,這局棋我就輸給北涼,就當我敬酒給李義山了。”

納蘭右慈由衷笑道:“這點你比我強,願賭服輸,我呢,就沒這種氣度。要不然我這會兒還能跟姓謝的做知己,他死後,別說敬酒,我恨不得刨了他的墳。聽說他還有余孽後代,不跟他姓,我挖地三尺找了好些年都沒消息,虧得那份胭脂評,才知道叫南宮仆射。”

元本溪擡臂停杯,神遊萬裏,根本沒有搭理這一茬。

納蘭右慈輕聲笑道:“藩王世襲罔替,按宗藩法例,需要三年守孝。我猜徐驍死前一定會啟釁邊境,再跟北莽打上一場打仗,好讓他嫡長子順利封王,以防夜長夢多。元本溪,我勸你趁早下手,釜底抽薪,早早打亂李義山死前留下的後手算計。”

元本溪一語蓋棺論定,“知道你為何比不上李義山嗎?”

納蘭右慈平聲靜氣道:“知道啊,黃龍士罵我只能謀得十年得失,你是半個啞巴,我則是半個瞎子。”

元本溪一笑置之。

納蘭右慈皺了皺那雙柔媚女子般的柳葉眉,“那小子果真孤身去了北莽,殺了徐淮南和正值武力巔峰的第五貉?”

元本溪點了點頭。

納蘭右慈嘖嘖道:“那你就不怕?”

元本溪搖頭道:“除非他滅得了北莽,才有斤兩借刀趙家殺我。”

納蘭右慈笑道:“若真是如此,拿你性命換一個北涼一座北莽,你也是賺的。”

“那陳芝豹,你不擔心養虎為患?”

“已不是春秋,莽夫不成事。天下未亂蜀地亂,天下已平蜀未平。占據蜀地,與坐擁北涼一致無二,無望吞並天下。”

“元本溪,我得提醒一句,這是我輩書生經驗之談。春秋之中,誰又能想到一個才二品實力的年輕將領,可以成為人屠?”

“不一樣。”

納蘭右慈嘆息一聲,望著天空,喃喃道:“情之所鐘,皆可以死,不獨有男女癡情。據說北莽李密弼有一只籠子,養有蝴蝶,我們說到底都還是籠中蝶,唯獨黃龍士,超然世外。元本溪,你有想過他到底想要什麽嗎?”

元本溪站起身,“人生三不朽,立言立功立德。一世三大統,尚忠尚文尚質。恐怕數百年乃至千年以後,才能給黃龍士蓋棺論定。”

納蘭右慈沒有恭送元本溪,坐在小榻上,“最好是黃龍士死在你我手上,然後我死在謝家小兒手上,你死在徐鳳年手上,天下太平。”

元本溪突然轉身笑道:“都死在徐鳳年手上,不更有趣?”

納蘭右慈笑罵道:“晦氣!”

等元本溪走出荒敗道觀,納蘭右慈想了想,伸出手指沾了沾茶水,在桌面上寫下兩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