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怎麽簡單怎麽殺(第6/7頁)

她試圖擠出一個笑臉,看他擡手就要收拾自己,趕緊慌亂說道:“我第一次聽說你,是前年去龍虎山燒香,有位常去山上的香客說起大雪坪上的借劍,還有你那句還個那個啥……”

林紅猿知道尉遲讀泉皮薄沒好意思說出口“還個屁”三字。

眼角余光瞥見徐鳳年面無表情,不敢跟他正視的尉遲讀泉小心翼翼說道:“我們快雪山莊在廣陵江那邊有些田產,別人都不信你跟廣陵王撕破臉皮,我知道是真有其事,否則也打不起來。是一個管事在八月十八觀潮親眼相見,他跟我拍胸口說絕對沒騙人。再後來,一些從北涼那邊呆過的說書人開始說你去白馬走北莽的故事,年初那會兒,我幾乎每隔幾天都要去聽上一遍的,說你不僅宰了北院大王徐淮南,還一招就做掉了不可一世的提兵山山主,我那會兒才知道世上還有人姓第五,更有說書先生講是你彈鞘出劍借給了桃花劍神鄧太阿。而且你看鄧劍神只是跟拓跋菩薩打平手後,就親自上陣,與那個天下第二的拓跋菩薩一口氣打了三天三夜,打得他不得不承諾此生不敢南下……”

林紅猿強忍笑意。

徐鳳年聽著天花亂墜的胡說八道,臉皮厚到不去言語反駁,只是眯眼微笑,不停點頭。

尉遲讀泉越說越起勁,兩眼放光,雙手捧在胸口,癡癡望向這個心目中頂天立地的天字號英雄好漢,“後來又聽說藩王入京,你在太安城一刀就掀翻了整條中軸禦道,殺掉了好幾百個擋在你路前的國子監學子!還有還有,觀禮之日,要不是你一人獨自攔下勢如破竹的曹長卿,他就要把皇帝陛下跟文武百官都給殺了,什麽顧大將軍啊兵部侍郎盧升象啊都不頂用。”

便是徐鳳年厚如城墻的臉皮也有點扛不住,林紅猿已經轉過頭去,實在是不忍直視,假意擺弄那枝可憐的臘梅。

徐鳳年不得不打斷這女子,好奇問道:“你都相信了?”

尉遲讀泉瞪大眼眸,反問道:“難道不是?!”

徐鳳年一臉沉重,緩緩點頭,很勉為其難承認了,“是真的。”

蹲在一旁的林紅猿笑出聲來,結果被徐鳳年一腳踹在屁股上,摔了個狗吃屎。

徐鳳年不理睬林紅猿的怒目相視,對眼前這個多半是真傻的姑娘微笑道:“我是徐鳳年的事情,連你爹都不能告訴。”

尉遲讀泉使勁點頭道:“知道的,你肯定是有大事要做,否則也不會戴上一張面皮。”

她突然沉默下來。

原來這姑娘也不是傻到無藥可救,徐鳳年笑著解釋道:“我跟你們快雪山莊無冤無仇,不會對你爹做什麽。”

好不容易靈光一現的尉遲讀泉故態復萌,又開始犯傻,問道:“當真?”

徐鳳年點頭道:“當真。”

這傻娘們估計又相信了。

屋內就三個人,兩個勾搭互利的外來男女老於世故,一個比一個老奸巨猾,唯獨這個撐舟而來的她,好像怎麽用心用力,都只會是被玩弄於鼓掌的下場。

但不知為何,自幼在染缸裏摸爬滾打的林紅猿望著這個一臉純澈笑容的女子,有些羨慕。

徐鳳年不說話,尉遲讀泉尤為局促不安,手指狠狠擰著舊裘下一片袖口衣角,這讓她有些後悔為何今天沒有換上一件新裘。

徐鳳年終於開口問道:“你可知入夜後具體何時點燃燈籠?”

尉遲讀泉神遊萬裏,聞言後嚇了一跳,趕緊坐直身體,咬著嘴唇說道:“天晴時,大概是余暉散盡就掛起燈籠,雪天時分,以往也沒在意,我說不準。”

徐鳳年嗯了一聲,笑道:“你去院子找壺酒。”

她如釋重負去找酒。

林紅猿好像臨時記起一事,亡羊補牢低聲道:“趙凝神後邊進入快雪山莊,估計尉遲良輔都沒有料到,安排的院落離得跟謝靈箴李火黎等人都有些遠。”

徐鳳年玩味笑道:“可算記起來了?還以為我出院之前你都會記不得。我回來之後,龍宮沒有什麽小宮主來快雪山莊,也沒有什麽林紅猿離開快雪山莊。”

林紅猿如遭雷擊,臉色慘白。

尉遲讀泉在自家當然熟門熟路,很快捧來了一壇酒,徐鳳年沒有陪著飲酒,拎了一條黃梨木椅出屋,坐在外廊獨自欣賞湖景,直至暮色降臨。屋內不知林紅猿說了什麽,尉遲讀泉都沒有壯膽湊到外廊。

徐鳳年站起身,深呼吸一口,腳尖重重一點,欄杆外湖水劇烈一蕩,徐徐歸於平靜。

暮色漸濃,山莊中錯落有致的大紅燈籠依次亮起,愈發喜慶熱鬧。

一棟寂靜別院中,燈火通明,大廳內紅燭粗如嬰兒手臂,只是空無一人。一名英氣勃發的年輕人閑來無事,站在書房中,從戟囊中抽出一枝短戟,握在手中輕輕旋轉,他帶著四騎精銳扈從從薊州一路南下,遭遇兩場大雪,第一場降雪時他們還在江北,鵝毛大雪,氣勢磅礴,第二場就到了江南,纖柔無力,這讓自幼生活在險惡邊關的他對江南印象更糟,沿途見識了不少文士的風雅行徑,這些只懂咬文嚼字的蛀蟲在他眼中,就跟當時那場雪一樣孱弱,根本經不起他一枝短戟的擲殺。他這次南下之行,自然有人會不斷放出風聲,使得他冷不丁由一個邊鎮校尉,有望成為風馬牛不相及的武林盟主,他自己都覺得荒唐可笑,只是想起父親的叮囑,不得不按部就班行事,到了山莊以後,一撥接一撥的訪客來趨炎附勢,他勉強跟頭三撥根本沒聽說過的江湖人士聊了下,實在不堪其擾,就幹脆閉門謝客。他走到沒有掩上的窗口,這座院子別看只有四名休憩的薊州李家扈從,可暗中角落卻聚集了不下十位趙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