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姓徐的

大概是這位自封的陵州將軍太過直截了當,讓浸淫官場多年的宋巖感到新鮮的同時,又有些讓太守大人不想承認的忌憚,一時間無言以對,默不作聲,茶水早已涼透,宋巖仍是坐在那裏晃動杯蓋。徐鳳年也不計較這種無傷大雅的失禮,有密報說李負真也到了黃楠郡,他不想跟她碰面,到時候雙方都難堪,就準備離開這座確實有些陰氣森森的府邸。宋巖沒有自負到坐在椅上紋絲不動,起身相送到門口,徐鳳年告知會在郡城逗留到明早,宋巖點了點頭,在原地駐足良久,步伐沉重走回椅子邊上,一手輕輕按在鐵梨木椅子的扶手上,被府上貴客婉拒帶路出府的管事小心翼翼站在門口,難免憂心忡忡,都知道北涼世子為人處世荒唐離奇,如今往自己頭上放了一頂陵州將軍的官帽子,天曉得是不是要名正言順地拿陵州開刀,自家老爺可別成了頭一個。宋巖拍了拍扶手,轉身說道:“去野猿樓整理出兩千本藏書,然後讓陶將軍今天就送往陵州將軍府邸。”

管事不得不多嘴一句:“老爺,怎麽個分法?”

宋巖一臉被傷口撒鹽的無奈,嘆氣道:“除了那單獨用黃花梨木盒珍藏的四十余善本,其余都擇優搬出野猿樓。”

管事應諾一聲,趕緊離開。宋巖揉了揉眉心,苦笑道:“真是比嫁女兒還來得心疼啊。”

徐鳳年帶著徐偃兵和洪書文走在宋府小路上,呼延觀音並沒有進入這座府邸,留在府外巷弄的馬車上。徐鳳年之所以選中黃楠郡宋巖,主要是這個太守讀書不少,但老學究氣極少,當初宋巖故意在公開場合非議徐驍的賞罰不明,不過是官場上兵行險著的伎倆,以此吸引徐驍的注意力,哪裏真是宋巖不諳官場規矩了,只可惜遇上了徐驍這個“不識風情”的北涼王,媚眼拋給瞎子看,當然,徐鳳年也開始懷疑徐驍是不是有意將這個陵州頑石留給他去收服。徐鳳年思索間,擡頭望去,瞧見一個身材高挑的府上丫鬟,衣著樸素,腰間還出奇地挎了一柄長劍,對自己一行人頗為面目不善,她攔住去路後,按住劍柄厲聲問道:“你們是何人,先前就在墻外街上不懷好意,為何擅自闖入後院?!”

在陵州不披甲胄卻佩涼刀的年輕人,肯定是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紈絝子弟,她跟隨小姐不知道教訓了多少次,這些只會靠著父輩功蔭為惡鄉裏的浪蕩子,也沒半點記性,這回竟私闖郡守府邸耀武揚威來了。徐鳳年看了一眼她,身後洪書文躍躍欲試,眼神陰冷,就要直接拿刀鞘直接砸暈這小娘子,徐鳳年丟了個眼色,示意洪書文不要惹事,對她笑著解釋道:“我是你們府上客人,馬車停在後門巷弄,這就要離開,並非如姑娘所想,私闖官宅的罪名可不算小,我沒這份膽量來太守府邸惹是生非。”

徐鳳年說完就要繞過她前行,不曾想她橫移兩步,再次攔住去路。洪書文翻了個白眼,這娘們真是不知道死字怎麽寫的。

女婢生硬說道:“不行,你得報上名號,我問過了管事,確認無誤後,才能放你們離開,否則你們若是賊膽包天的竊書蟊賊,或者是那意圖行兇的江洋大盜……”

洪書文忍不住罵道:“滾開!”

性子不比洪書文好多少的女婢怒氣橫生,就要拔劍相向,不過讓她魂飛魄散的是不論她如何用力,長劍就是無法出鞘,好似被釘死在劍鞘一般。徐鳳年知道洪書文沒這份通玄能耐,可對曾經力壓王繡一頭的徐偃兵來說就是雕蟲小技了。徐鳳年直接與她擦肩而過,古井不波的徐偃兵緊隨其後,洪書文一臉看天大笑話的促狹表情,大搖大擺走過。練劍多年的女子只當是白日見鬼了,再不敢造次,轉頭怔怔望向三人,發現都有影子,才松了口氣,她可真怕他們是當年慘死在這座府邸裏的孤魂野鬼。丫鬟已經不敢動彈,可府上又有人陰魂不散,長劍如虹,直掠而來,徐鳳年皺了皺眉頭,洪書文樂得有人撞到他刀口上,不過有殿下在場,他的出手倒沒有太過狠厲,只是迅速摘刀,用刀鞘戳在那“刺客”的胸口,然後一腳踹在那人腹部,洪書文似乎覺得便宜了那人,快步而去,一腳就要兇狠踩在那刺客的臉面上,徐鳳年已經出聲道:“可以了。”

洪書文收回距離那人臉面只差一寸的靴子,重新佩好北涼刀,返身走向菩薩心腸的世子殿下。

先前拔劍不成的丫鬟帶著哭腔喊道:“小姐!”

被洪書文一戳加上一踩的年輕女子掙紮坐起身,跟丫鬟指了指掉落遠處的佩劍,然後朝那三人背影艱難喊道:“喂喂喂,那個頭發灰白的,別急著走,我有話問你。”

不過讓宋黃眉大失所望,那家夥竟然就這麽頭也不回離開,也不知道是怕她爹幫她出氣,還是根本就不屑跟她言語,不過很有江湖意氣的宋黃眉也沒有不依不饒的念頭,先前出劍留人本就理虧,她也沒覺得對方下手就是蠻不講理,技不如人,心服口服,宋黃眉雖說疼得臉色雪白,但好奇心遠勝那點惱羞。可婢女鐵崖就沒這份豁達了,幫小姐撿回了長劍,攙扶小姐站起後,明知不是那夥人的對手,也要去拼命。宋黃眉抓住她的手臂,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鐵崖你別去,他們真是府上的訪客,還是我爹親自迎接的,哎呦,真疼,不能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