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籠絡

王雲舒才在桃腮樓兩位花魁身上梅開二度,身子骨已經是強弩之末,跪著跪著就有些打顫,卻是只敢去竭力紋絲不動,生怕稍有動靜,就被誤以為心懷不軌。好在徐鳳年已經笑道:“雲舒,我才跟草稕姑娘說你我關系不淺,雖說上回打賭誰輸誰見面就得跪迎,可你也不用跪上癮吧。起來了,聽說你在這裏是頭一號的豪客,就不怕以後被桃腮樓看輕了?”

草稕今天算是悲喜轉換得跌宕,按照她的想法,王雲舒斷然不會是突然腿軟才趴在那裏裝死狗,那就只能解釋成屋內自稱陵州州城人氏的公子哥,是不是王雲舒的舊友不好說,肯定家世遠勝黃楠郡王功曹,如果是父輩官職品秩相當的膏粱子弟,就算某次被教訓得刻骨銘心,但也絕對不至於低三下四到見面就給人五體投地。草稕身為小掌班,雪衣可以躲起來發愣,她不行,她趕緊在腦中篩沙子般梳理了一遍頭緒,除去先前坐在那頭發灰白公子哥的大腿上研磨臀瓣兒有些不敬,其余待人接物,草稕自還算認厚道,不過她到底只是桃腮樓的風塵女子,官家子弟多當官,將門子孫多投軍,有生龍鳳生鳳,自然就有老鼠生兒打地洞,但像她這樣跟著娘親一起做妓女的,黃楠郡肯定還有,但絕對屈指可數。

徐鳳年根本沒有把心思放在王雲舒身上,之所以能記得這個名字,還得歸功於王大公子有個不俗氣的爹,黃楠郡功曹王熙樺,王姓在黃楠郡是大族,宗祠繁多,不過同一個姓氏,同姓卻不同祖,出名的有四支,水經王氏,龍頤王氏,靈素王氏和紫金王氏。經略使李功德在黃楠郡屬於外姓人,之所以能夠發家,就在於他既是龍頤王氏的毛腳女婿,又成功將宗脈牽扯交錯的幾大王氏豪族,擰在一起。如果說胥吏是新病,那麽門第林立就是幾近膏肓的舊疾。

王雲舒心思活絡,否則也沒辦法在黃楠郡左右逢源黑白通吃,當下就心中了然,世子殿下是不想泄露身份,趕忙起身,仍是鄭重其事地拍袖振衣,徐鳳年站起身,對草稕做了個飲酒的擡臂手勢,屋內有酒,只不過用來伺候王大公子就有些上不了台面,草稕就想著去酒窖拎幾壇子封藏多年的醇釀,不過徐鳳年說綠蟻就行,草稕愕然,也不敢質疑,不過仍是下意識瞥向王雲舒,這讓王大公子氣惱得七竅生煙,腹誹這小掌班難不成瞎了眼,這不是坑害他嗎,當下就丟了個淩厲眼神過去,讓她別多事,草稕也知道不小心畫蛇添足,趕忙低斂眉目匆匆離去,徐鳳年對王雲舒擺手說了個坐字,王雲舒諂媚搖頭,忙不叠說站著舒坦,徐鳳年還是拎了條椅子給王雲舒,自己則站在窗口。王雲舒幹笑著坐下,如坐針氈,把所有認識的菩薩仙佛都念叨了一遍,只求這位脾氣極差的世子殿下別是先禮後兵,在龍晴郡連鐘洪武都給收拾得不輕,他一個沒有官職在身的蝦兵蟹將,世子殿下還不是想清蒸就清蒸想紅燒就紅燒?徐鳳年手肘靠在窗欄上,問道:“王伯父身體可好?”

王雲舒咽了一口唾沫,點頭道:“還好還好。”

對王雲舒一直和和氣氣的徐鳳年想了想,笑道:“王伯父是北涼少有的書香門第出身,在黃楠郡學問之高,不低於太守宋巖,據說曾經有武當真人觀其面相,給過讖語,怎麽說來著?”

王雲舒尷尬道:“那不知名老道說我爹年少溺於任俠騎射,再溺於經學辭章,三溺於黃老神仙,四溺於西方佛土,最後歸於聖賢。我估摸著道士是不是來自武當還兩說,讓殿……讓徐公子笑話了。”

徐鳳年搖頭道:“我在武當山的時候,的的確確聽過這麽一說,那位老真人,是當之無愧的道門神仙,老掌教王重樓。”

王雲舒瞠目結舌,說實話連王家對這讖語都不怎麽當真,只當是茶余飯後的錦上添花,不過他爹年輕時候確實曾匹馬掛劍負笈遊學,任俠意氣,不過如今王功曹醉心於道教的黃老清凈,王雲舒從小就沒見過父親提劍練武,甚至連騎馬的次數都不多,對於年輕時候的遊學經歷,王功曹也從未在這個獨子面前提起,王雲舒對於這些自己父親都不願多說的傳聞,也只以為是溜須拍馬好事之徒的奉承言語。

如果真是那位一指截斷滄瀾江的老神仙,那可了不得。王雲舒頓時對在陵州官場上四面樹敵的父親高看了幾眼,別的不說,就是跟經略使不對眼這一點,原本就讓王雲舒覺得自己這輩子前途渺茫。王雲舒察言觀色的本領比起草稕還來得爐火純青,世子殿下說到武當老掌教的時候,眼神與臉色都十分柔和,並且不是那種讓旁人骨子裏發冷的陰柔。王雲舒當然不會知道武當山和清涼山這兩座山之間,幾乎可以稱之為仙人一劍都斬不斷的深厚淵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