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火上澆油和雪上加霜(第2/3頁)

王綠亭一咬牙,說道:“孫寅,你的才學怎可一輩子當個塾師,青史之上,少了王綠亭是理所當然,少了你孫寅卻萬萬不行!等我做上了金縷織造,拼死也要送你去……”

不等王綠亭說完,孫寅怒道:“住口!”

這一片民居,巷弄橫豎交錯,不過入夜時分,冷清寂寥。拐角陰暗處的一聲咳嗽就顯得格外刺耳。王綠亭如遭雷擊,面無血色。孫寅嘆息一聲,他們停下腳步,看到一個貂皮氈帽的年輕公子哥走出陰影,對兩人笑臉相迎。

王綠亭緩緩跪下,閉嘴不言。

才得富貴就又傾覆,真是世事難料啊。

徐鳳年笑道:“要是你王綠亭沒有這份情義心思,只知官場鉆營,也就是下一個嚴傑溪晉蘭亭,本世子還真不放心把你放在金縷織造局如此重要的位置上,起來吧。”

孫寅把王綠亭攙扶起身,淡然道:“孫寅,殿下說的是真心話,以後放心做你的金縷織造,別覺得愧疚我,事已至此,孫寅也說句心裏話,我的性命在見過殿下之後,其實已經被丟在刀俎之上,未必能保得住,不出意外,十有八九就要死得悄無聲息,唯有孫寅一死,對你王綠亭,對北涼對朝廷,都有了交待。當時你綁我來陵州,問我為何像慷慨赴死一般,根源就是如此。”

徐鳳年望向孫寅,“我能讓一身屠龍技得以有機會施展,但不敢保證是十年二十年,還是到最後都沒有辦法成事,不過對你孫寅而言,可好歹總算是有一線機會,你要不要跟我做筆大買賣?”

不像那如喪考妣的王綠亭,孫寅始終坦然處之,笑道:“如果是今天之前,孫寅打死不信,不過此時此地,願意洗耳恭聽殿下見解,如果孫寅覺得有賺頭,這比生意就做了。反正孫寅就一條命,一肚子不合時宜的學問,怎麽虧也虧不到哪裏去。”

單獨出現的徐鳳年轉身就走,孫寅慢慢跟上,手腳發軟的王綠亭只能靠著墻,大口喘氣。

站在原地的王綠亭本以為孫寅生死未蔔,最好的情景也不過是留下一條性命回來,沒有料到孫寅才過了一炷香功夫就笑著返身,雙目炯炯,神采奕奕。

孫寅握住紫金王氏年輕家主的手,笑道:“綠亭,這是此生你我最後一見了。”

王綠亭愴然道:“殿下仍是要你死?”

孫寅搖頭笑道:“下策。”

王綠亭松了口氣,“莫不是要你做他心腹幕僚?以後為殿下出謀劃策?”

孫寅仍是搖頭,“中策。”

已經嘗到言多必失大苦頭的王綠亭臉色陰晴不定,知曉他所想的孫寅還是笑道:“仍是上策而已。殿下又一次讓孫寅有了一次意外之喜。綠亭,你別多想了,你想破腦袋都想不出來的,若非如此,如何騙得過張巨鹿這些洞燭幽微的老狐狸。”

王綠亭使勁握住孫寅,笑道:“我才不去庸人自擾,你過得好就行。那王綠亭就在北涼靜等你去京城那邊連中三元了,到時候天下誰人不識君!”

孫寅低聲道:“我先前隔岸觀火,閑來無事,在腦子裏有一份針對北涼局勢的長短六策,走,回住處,孫寅這就給你寫出來,有了這份東西,你做個金縷織造就名正言順了,之後還有些有關朝局走勢的粗略腹稿,一並寫出給你,到時候你稍加雕琢潤飾,以後未必不能做到陵州刺史這一步。我明日就要回到黃楠郡,你得留在州城,今夜你我二人徹夜長談,如何?”

王綠亭笑道:“我習慣了與小娘子同床共枕,我要是睡過去,小心我對你動手動腳。”

孫寅哈哈大笑。

王綠亭從未見過孫寅如此舒心大笑。

另一座小巷,徐鳳年跟徐北枳並肩而行,身後跟著裴南葦。

徐北枳緩緩說道:“按照兩人身邊諜子傳來的消息,孫寅所學,是罕見的屠龍術而非乘龍術,我爺爺先前有過這類想法,零零散散跟我說過,只是不敢付之書梓。你真舍得他去京城當一枚說不定一輩子都用不上的棋子?”

徐鳳年笑道:“離陽朝廷自英華殿大學士唐屠蘇起,傳至老首輔劉仰厚,再至當今首輔張巨鹿,不管治理朝政的手段如何更改,不管是劉黨還是張黨,藏在深處的根骨意旨,其實一脈相承,薪火相傳,像那當年薊州韓家跟內閣第一人的劉仰厚,恩怨糾纏,老首輔沒能拿下韓家,衣缽傳到張巨鹿手上之後,一有機會,就跟皇帝借刀殺人,株連九族了韓家。廟堂黨爭,最重傳承,跟世族門閥是差不多的德性。如今的戶部尚書王雄貴,明面上是碧眼兒的頭號門生,可我師父說過,王雄貴格局不大,遠遜張巨鹿,皇帝和元本溪估計樂意讓王雄貴接手張黨,卻絕不會讓他當上首輔,張巨鹿和桓溫也看得清楚這一點,以張巨鹿的個性,不怕死後被秋後算賬,就算滿門抄斬,也不會心軟,帝王心術的卸磨殺驢,用起來肆無忌憚,哪一朝哪一代沒有一兩頭肥驢被宰?張巨鹿怕就怕他的執政策略,到時候被朝廷更弦改轍。當初師父放任晉蘭亭去京城,就是知曉此人不堪大任,未嘗沒有陰一把張巨鹿的心思,不過如今姚白峰在國子監公然訓斥晉三郎,我估計張巨鹿也有些警惕了,說不定已經著手準備換一人,來輔佐未來要掌舵張黨的王雄貴。孫寅這一去,正好。當然,孫寅的用處,遠不是如此簡單。當務之急,眼下北涼要做的,就是讓孫寅去京城去得十分辛酸坎坷,這樁天大秘事,我打算繞過梧桐院,讓褚祿山親手來全權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