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春秋是塊田,田邊有老農(第2/3頁)

坐入車廂,徐鳳年問道:“王熙樺剛才提到北涼任用官員,使功不如使過,楊老意下如何?”

楊光鬥拍了拍袖口,笑道:“原先這話早說個三個月,就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多如牛毛的衙役胥吏,屍位素餐的多,能做實事的少,被士子文人頂替,是咱們北涼大勢所趨,王功曹本意不過是擔心北涼格局動蕩不安。不過既然流民之地要新辟出個流州,這個說法就講得通了,難道功曹大人也摸著蛛絲馬跡了?樹挪死人挪活,既然好不容易走掉一個宋巖,都沒能做成黃楠郡郡守,那還不如跑去流州找機會,況且王功曹不是一味迂腐的書生,他去流州,於己於北涼,都是好事。在北涼道舊三州犯錯的官員,一股腦丟去流州,有治政嫻熟清譽極佳的王熙樺安撫人心,誰都會賣他一個面子,又有小王爺的三萬龍象軍坐鎮,說不定王熙樺還真能當上下一任流州刺史。”

徐鳳年笑著點頭,流州初代刺史的人選其實早已敲定,遠大天邊近在眼前,正是重新出山的楊光鬥,徐鳳年原本屬意陳錫亮,只是這位似乎只願躲在重重帷幕後頭寒士執意不肯,徐鳳年總不能強按牛頭喝水,不過說實話,陳錫亮此時還有“眼高手低”的嫌疑,若是沒有涼莽大戰在即的大背景,流州交給他文火慢燉也無妨,可既然快則一年長則兩年邊境就要硝煙四起,徐鳳年也委實不敢把流州全盤托付給陳錫亮。車廂內的楊光鬥則是既通曉權變,又人情練達,到時候徐鳳年再給出一份徐驍“遺詔”的障眼法,老人的年齡資歷都清清楚楚擺在台面上,遠比“嘴上無毛”的陳錫亮更能服眾,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徐鳳年越是重視陳錫亮,就越怕拔苗助長,這名年輕書生,不但是他親手從江南道拐來北涼的人才,更是師父李義山無比器重的北涼第二代謀士主心骨!

小姑娘坐在車廂角落自娛自樂,一會兒擠出個指尖抵面的“嫵媚”笑臉,一會兒又做起了手捧心口微微蹙眉的姿態,要不就是學那大家閨秀斂袖端坐。曹嵬再臉皮厚如城墻,也已經完全敵不過這等殺傷力不下於陸地神仙的威勢,默默離開溫暖的車廂,坐在徐偃兵身邊唉聲嘆氣,埋怨自己就不該出這趟門,早知道就在清涼山後山那邊待著,還能少挨幾記手刀。徐鳳年看著呵呵姑娘在那裏模仿從大街鬧市上女子身上的千姿百態,不予置評,眼神溫暖,就連老人楊光鬥看著這對男女的相處境況,都有些捉摸不透了,以前的世子殿下也好,如今的北涼王也好,不管清涼山山外風評如何,楊光鬥都知道這個年輕人,只要沒入他的法眼,其實涼薄寡情得很,不過似乎對眼前這個小姑娘,格外寵溺。楊光鬥在遇上少女殺手之後,尤其是清楚了她跟黃三甲的關系,數次暗示徐鳳年從她嘴裏多掏出些秘情,因為哪怕是她隨口說出的幾個字或者一個姓名,說不定都可以影響到北涼將來的格局走勢,但是徐鳳年就是不肯,楊光鬥也無可奈何,當下徐鳳年身上已經有了一份引而不發的深重積威,既是從大將軍跟王妃那裏繼承而來的天性,也有李義山苦心孤詣的栽培,以及多次遊歷和兇險殺伐中的積累,楊光鬥不斷告誡自己萬萬不可再將徐鳳年視作當初那個任性妄為的少年。鐘洪武一事就是明證,老涼王不願收拾的殘局,新涼王收拾起來毫無顧忌,甚至大將軍當年不願跟離陽趙室撕破臉皮,在新涼王手上,已經給人造成了一種北涼大可以割據自雄的隱約態勢,這恐怕也是朝廷扭扭捏捏最終對漕糧松手幾分的根源所在。新涼王和新北涼已經開始讓朝廷明白一件事:徐驍交給我徐鳳年的擔子,我扛下了,我們北涼也願意為朝廷鎮守門戶,這就是底線,你如果再來三番五次惡心試探,先掂量掂量要付出多大的代價。

北涼陳兵東線,拒退賜謚聖旨。朝廷看似惱羞成怒,馬上還以顏色,不予奪情。但同時,又不得不做出了封贈上柱國頭銜以及開禁漕運的兩手補償,這期間,如果徐鳳年意氣用事,再度拒絕上柱國,恐怕朝廷就要寧願爛在襄樊糧倉,也不會把一粒漕糧運入肥壽城,說不定還會以雷霆手段,封堵鄰州入涼各大驛路。

這些都是需要雙方小心翼翼權衡利弊的勾心鬥角。以後這樣的你來我往,只會更多。

小姑娘冷不丁說道:“這些年,老黃帶我在一百多個地方停過,他說都是他種過莊稼的農田,有些荒廢了,有些還是青黃不接,有些收成不好,但終歸是有收成的。”

徐鳳年笑道:“我師父跟褚祿山都把黃龍士看成春秋最大最厲害的諜子,誰能接手他的整個諜報系統,誰就能占盡先機。不過我們都不知道他是如何經營的,如何挑選稻苗,如何引水灌溉,如何關注長勢,如何收割秋稻,沒有人知道黃龍士是怎麽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