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心安,高手(第2/5頁)

興許是符箓山幾位當家之一的老人瞥了眼六品官服的徐主薄跟莊稼漢子王實味,有些納悶,徒弟劉煜走到黃牛旁邊,把大致情況說了一遍,老人點頭又搖頭,率先騎牛上山,兩名白衣稚童腳步輕靈,顯然亦是身負不俗輕功,能夠拜師於符箓山前三甲的高手魏山主,根骨福緣兩者肯定都不會太差。徐鳳年看上去鼻青臉腫,他刻意收斂所有氣機,身軀與常人無異,呼吸也不例外,魏晉畢竟不是真神仙,自然看不出這個年輕的官府中人是何境界。徐鳳年跟王實味被安置在一棟地段偏僻的宅院,竟然還有兩名中人之姿的秀氣丫鬟服侍衣食住行,看她們樂在其中的模樣,該是年幼就給擄搶上山的女子,身世是可憐還是慶幸,不好說,畢竟在山上不說錦衣玉食,最不濟可以衣食無憂。王實味等滿眼好奇的丫鬟端來茶水飯食,關門退出,這位本是青案郡首屈一指捕快的中年漢子小心翼翼走到窗邊,貼耳在窗紙上,沒有聽到絲毫動靜,這才坐回桌邊,看著那個狼吞虎咽的縣衙主薄,正要開口說話,徐鳳年抓起一只油膩雞腿就砸向王實味,堵住王實味的出聲,瞪眼氣急敗壞道:“狗日的王實味,害得老子堂堂一縣主薄,淪落成了階下囚!這筆賬,本官要是能夠回到碧山縣,看不把你剝皮抽筋!”

王實味接住雞腿,苦笑道:“希望主薄大人能夠安然下山。”

酒足飯飽,咱們主薄大人拿了根竹簽悠悠然剔牙,仰靠在椅背上,雙腳擱在桌上,然後連人帶椅子就翻砸在地板上,王實味猛然轉身擡頭,看到屋梁上坐著一位橫刀在膝的貌美女子,咧嘴笑著,露出一對虎牙。王實味心中駭然,自己方才竟然沒有察覺到半點異樣,若是跟徐主薄言語透底,那就真是要害死這個為官為人都不錯的年輕官員了。那女子瞧著二十歲出頭,膝蓋上枕放著一柄金絲裹鞘的短刀,從橫梁飄落在地,在徐鳳年身邊繞了一圈,從頭到腳都打量了幾遍,符箓山上,她從小到大什麽樣的亡命之徒沒見識過,可當官的,披一身官皮的可憐蟲,是頭一回!她伸手捏了捏徐鳳年的繡禽官補子,笑問道:“你是多大的官?這上頭繡的是啥玩意兒?”

徐鳳年“故作鎮定”道:“回姑娘,本官六品,擔任碧山縣主薄,屬於從六品文官。繡的是鷺鷥。”

女子扯了扯官補子,收回手,還有些戀戀不舍,嘿了一聲,“雪衣雪發青玉嘴,時時翹足對船窗。就是白鷺嘛,本姑娘曉得的。要不你把這身官服送我,本姑娘保管你在符箓山上性命無虞,如何?”

不顧王實味的眼神示意,徐鳳年的大義凜然那叫一個不合時宜,沉聲道:“士可殺不可辱。”

王實味哀嘆一聲,年輕女子一巴掌拍在這個芝麻官的補子圖案上,白眼道:“士你個大頭鬼辱你個王八蛋,跟魏爺爺說話一樣酸,可你有老爺子那樣的身手嗎?你啊,就等著受那魚鱗剮之刑吧,魚鱗曉得吧,一刀一刀,把你刮成一條魚鱗掀起的鯉魚!哼,山上行刑的猴師兄,刀法只比我爹略遜一籌。”

說話間,女子還擡臂做手刀,一下一下作刀削狀,然後笑眯眯問道:“再給你一次機會,到底脫不脫?”

這女子是個急性子,見那家夥沒動靜,嚷著本姑娘自己來,很快三下五除二,哪裏在意什麽男女授受不親,就把那件官服剝下,輕輕摔在肩上,樂滋滋蹦跳著離開屋子。

徐鳳年坐回椅子,給王實味滿上一杯酒,嘀咕道:“還真是個女強盜啊。”

王實味輕聲遺憾道:“徐主薄,你本該答應這女子的。”

徐鳳年微笑道:“好意心領了。”

王實味猶豫了一下,搬了搬椅子,壓低嗓音說道:“不瞞徐主薄,在下王實味,實乃青案郡郡府捕快,盯梢沈厲這夥匪人已經有足足六年,這大半年以苦肉計聯手胭脂郡故交宋愚,做了這個局,不曾想連累徐主薄身陷險境。”

徐鳳年問道:“你就不怕我泄露出去?”

王實味搖頭道:“我只要成功到了符箓山,任務就算完成,之後就看宋愚跟白縣尉能否請動足夠人馬剿匪了。”

王實味憂心忡忡,感慨道:“不過依我看來,勝負難料啊,原本我與宋愚估計,一百精銳甲士外加青案胭脂兩郡三四百巡捕,就足夠殺入符箓山,鏟除這顆紮根幽州多年的大毒瘤,這一路行來,烽燧設暗合兵法,暗樁哨子更是頗有章法,而且怕就怕官府五百人馬好不容易進了山,符箓山跟仙棺窟這兩撥歹人寧肯丟棄老巢也不迎戰,山匪易剿,遊寇難覓啊。”

徐鳳年好奇問道:“王捕快,你這般用心良苦,更不惜親身涉險,圖個什麽?”

王實味愣了愣,灑然笑道:“圖什麽?徐主薄,王某鬥膽反問一句,為官一方,難道不該福民一地嗎?我王實味當了大半輩子的捕快,親眼看到六十幾個兄弟殉職在任上,真要說圖謀什麽,無非是圖個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