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立足之地(第2/3頁)

樊小柴微微撇過頭,偏移視線。

真正成就了道教典籍中“天人相宜”境界的徐鳳年繼續笑道:“來,你繼續,來個梅開二度。不都說只有累死的牛,沒有耕壞的田?”

樊小柴氣得渾身顫栗。

徐鳳年火上澆油道,“這麽快就完事啦?”

樊小柴臉色由白轉青,就像一塊水頭很足的白底青翡翠。

徐鳳年突然伸出手指,抵在唇間。

樊小柴終歸是做到拂水社頭等諜子的女子,趕緊凝神望向屋門。

院中女子來了又去,僅憑腳步聲,樊小柴就斷定是那個腦子拎不清的張上山。

等樊小柴收回視線,出竅之人已經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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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離著泛起魚肚白的清晨時分還有小半個時辰,一宿沒合眼的樊小柴伸手握住枕下雙刀,等到院中腳步聲愈發臨近,聽到敲門聲,樊小柴不輕不重問道:“做什麽?”

不速之客敲過門之後,就沒有了動靜。

樊小柴下床穿好靴子,懸好雙刀,打開房門,看到那個蹲在台階上的背影,一頭霧水。

徐鳳年輕聲道:“跟我走。”

樊小柴沒有任何疑議。

兩人開始一前一後,一起登山。

興許是這次天亮有些早了,也許是徐鳳年不熟悉地形,多走了些冤枉路,總之他們兩人沒能走到符箓山之巔,在最佳觀景點看到最絢爛的朝陽。

樊小柴有些想笑,又笑不出來,就默默跟在這個身影後邊。

徐鳳年幹脆停下腳步,站在離山巔還有半裏路的地方,望著遙遠的天際一線,眼簾中,宛如翻滾出一條碩大無比的金黃鯉魚,橫臥在一只青白盤子上。

樊小柴跟著他一起眺望東方,也不覺得那幅景象就怎麽壯觀了。

徐鳳年平淡道:“本來想到了山頂,看著日出,再跟你說些應景的大道理,可既然錯過了,想想就算了。”

樊小柴第一次心平氣和跟這位北涼王說話,“樊氏滿門因大將軍而死,冤有頭債有主,我本該矛頭指向大將軍,不該找你徐鳳年,可當初我還是找你報仇,是實在沒道理可以講了的道理,我從來不起想什麽對啊還是錯啊,人爭一口氣,如果不是這口氣撐著我,早就死在拂水社的那座藥池子裏了,要知道十名女子跳下去,有九個半都死了,至多剩下半條命。那還是第一關,後邊留著半條命的十個人,自相殘殺,活下來的也就一兩個。我這兩年都不知道怎麽活下來的。”

樊小柴自笑道:“也就是知道殺不掉你,這會兒我其實還不死心,想著能把剃幹凈你的骨和肉,蘸蘸鹽醋,就能下飯了,我肯定一頓能吃幾大碗米飯。”

樊小柴擡腳輕輕跺了跺地面,嘆息道:“有些時候也會胡思亂想,站著的話,也就兩只腳的地方,躺著多占地面兒,加上棺材的話,就更是了。老天爺讓咱們投胎來世上走一遭,結果隨隨便便,說死就死了,臨死還要罵一句老天爺不開眼,就不怕下輩子投錯胎?既然這輩子沒了盼頭,總不能再禍害了下輩子。”

樊小柴轉頭問道:“我是不是說得有點多了?大概都是以前讀死書讀出來的壞毛病吧?難怪我殺人的時候,總喜歡一邊說著話一邊折磨人。”

徐鳳年沉默片刻,然後一板一眼說道:“我房間裏還有好些蠟燭。”

樊小柴兩頰頓時漲紅滾燙,一如昨日滴滴落落的紅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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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符箓山上下都知道有個當縣官的年輕人,也不怕死,成天悠遊度日,在山上山下瞎逛,不是沒有寇匪嫌他礙眼,就想著在小巷打賞給他一刀了事,可第一個有如此想法又付諸行動的好漢,在出刀時就莫名其妙掉了腦袋,等那主薄走出小巷的時候,那顆鮮血淋漓的頭顱就順著微微斜向下的地面,滾碰到了他的腳後跟。之後馬上就有數名漢子聽到噩耗,當場便急紅了眼,蜂擁而去,其中兩人都被一位外山女子一刀攔腰斬斷後,張巨仙跟魏晉在內幾位大佬終於火速趕至,也沒有如何解釋內情,外人只知道魏仙師震怒之下,跟這個姓樊的女魔頭約定在半旬後進行一場生死戰,但這期間不得有人襲殺那名主薄。於是流言蜚語,飛短流長,有人說這個當官的年輕人是那魔頭的情郎,為了她連前程都不要了,一心入山要做一雙亡命鴛鴦。有說這女魔頭跟那主薄是青梅竹馬的關系,是北涼一流幫派的嫡傳弟子,得知前程錦繡的情郎被擄上符箓山,一氣之下便一路殺到這裏。更有說兩人是失散多年的親姐弟,等等,總之眾說紛紜,千奇百怪,沒有最離奇只有更離奇。

隨著生死戰的臨近,符箓山望向那年輕主薄的眼神,如同看待死人。

徐鳳年這一日拂曉,獨自走到山頂,風雨如晦,不見朝霞。

徐鳳年當初對於數支校尉騎軍圍剿江斧丁的戰局,可謂大失所望,不知道這一次會不會有些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