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下龍虎下徽山

在天師府眼皮子底下鬧出如此大的動靜,很快就有龍虎山真人陸續趕到,不過沒有身著黃紫的貴人,率先趕至三名道人都是不惑年數,對於老百姓心目中可以長生久視的道士而言,這個年齡的確不算老。三人跟白蓮先生一樣,皆是這座道教祖庭的外姓人,但是修為艱深,分別是章文漢、薛節氣和陳全雍,在父子真人聯袂飛升之後,天師府的威望無形中江河日下,這幾位道人隱約有了撐起龍虎山半壁江山的跡象。

三人之中,又以陳全雍最後到達,就看到兩位道友站在無名深潭遠處,潭邊蹲著一個世家子模樣的年輕人,似乎在搓洗著血跡斑斑的衣衫。陳全雍在三人中學問最大,可是修為境界最低,更不敢造次,踩著先前被潭水浸透的潮濕地面,慢慢走到同山結茅十數載的薛節氣身側,後者輕聲說道:“所猜不錯,確是有前輩身死道消於此,貧道趕到之時,前輩試圖一氣化虹奔赴北邊的地肺山,結果給那年輕人截下……”

陳全雍瞠目結舌,顧不得禮儀,打斷相識已久的道友言語,動容問道:“據《祥福寶箓》所載,化虹飛升,比乘龍飛升低一階,卻要比騎鶴之流高明許多,就算那隱居前輩不是飛升,可要說攔阻去路,便是你我聯手,也萬萬截不下。”

薛節氣神情古怪,小心翼翼說道:“是一道黑虹,才起於深潭底部,拔起潭面數丈高度,就給那人赤手空拳硬生生撕扯了回去,幾乎盡數攪爛,只剩下約莫寸寬尺長的黑虹,逃竄去了大雪坪。”

陳全雍眉頭緊皺,黑虹,這可絕對稱不上什麽祥瑞,古書上多伴惡讖同出。

離著陳薛兩人有些距離的章文漢終於開口問道:“貧道龍虎山章文漢,敢問可是涼王殿下?”

年輕人站起身,身上血汙洗去大半,點了點頭,笑問道:“趙凝神不在山上?”

章文漢神情復雜,深呼吸一口氣,走出一步,沉聲道:“殿下若是這就下山去,貧道可以為殿下親自領路,若是上山,貧道便要不自量力一回。”

已經將趙黃巢斬草除根的徐鳳年笑了笑,“不用送,替本王給趙希摶老真人問一聲安。”

章文漢如釋重負,深深作揖,“貧道一定將話帶到。恭送涼王殿下。”

如此措辭,看似恭謹,實則與逐客令無異,不過那個惡名昭彰的年輕藩王似乎不以為意,徑直向山下走去。

薛節氣在三人中性子最為剛直,對這名當初以世子身份啟釁龍虎的北涼王,惡感已久,哪怕親眼見過此人殺人之後再破虹的收官手段,仍是有些自己的算計,觀局勢和望氣機雙管齊下,年輕藩王已是師老兵疲的孱弱境地,薛節氣就不想錯過當下千載難逢的機會,他倒不是說非要重創這位如今可謂權勢彪炳的北涼王,而是想著為龍虎山出口惡氣,總不至於讓徐鳳年說來就來說走就走,莫不是以為齊玄幀大真人不再坐鎮斬魔台,就誰都能來此耀武揚威了?

於是薛節氣橫移一步,恰恰攔在了徐鳳年下山的路徑上。

然後不等相傳離指玄境只有一紙之隔的章文漢出聲示警,陳全雍就看到那北涼王一閃而逝,而薛道友的身軀就憑空離地而起,腦袋如同被一根箭矢一穿而過,幾乎是以倒立姿態頭顱觸地,然後癱軟在地。

章文漢趕忙掠至薛節氣身邊蹲下,緩緩灌輸給他一股綿長氣機,竭力護住其動蕩不安的心脈,陳全雍發現薛節氣面如金紙,昏黃不堪,氣色差到了極點。

章文漢惱火厲聲道:“天下皆知王仙芝要跟此人決一死戰,既然徐鳳年能來龍虎山,且不說什麽打贏了王仙芝,只說王仙芝將他的人間最後一戰交給了他,可見就算他是在大戰之前到了龍虎山尋仇,豈是你我可以小覷的?!假使惹惱此人,被他狗急跳墻,闖入天師府一頓橫沖直撞,壞了龍虎山根基,我們三人本就是外姓,如何擔當得起?”

後邊一些輩分稍低的道人逐漸聚攏過來,也夾雜了幾位黃紫道人,看到這幅場景,都有些手足無措。章文漢沒有解釋什麽,只是讓陳全雍去山上天師府稟報詳情,他則背起薛節氣去僻靜處療傷,如果不幸落下了病根,注定會影響到道根,山上外姓人一直同氣連枝,好不容易有點新氣象,本該一鼓作氣抱團登山,遭此大劫,怕就怕大夥一起一蹶不振。

徐鳳年下了龍虎山,然後登上徽山,如今的軒轅家族在江湖上勢如破竹,紫衣女子先是登頂武林,成為數百年來第一位女子武林盟主,之後攔截王仙芝,因禍得福,修為暫時受損,但是在更為重要的境界一事上,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使得徽山愈發遊人如織,豪客如雲。去牯牛崗大雪坪必經之地的山門牌坊處,新近立起了一塊解劍碑,有點類似武帝城的那堵城墻,闖山之人只要輸了,就要留下兵器離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