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燈火(第2/4頁)

這亦是碧眼兒一貫的陽謀,始終為國為民,並無摻雜半點私心。張巨鹿的制衡術無孔不入,斷之不去的文武之爭,早期的外戚內宦之爭,死灰復燃的各地黨爭,甚至同為朋黨的派系之爭,碧眼兒一直不動聲色,閑庭信步,如果說王仙芝是武無敵,那麽張巨鹿就是更為城府老辣的文無敵。例如六部之首的吏部,數次在庾廉和叛出張廬的趙右齡兩人之間倒騰輾轉,廟堂之外霧裏看花,瞧著如同兒戲一般,內裏不過都是張巨鹿一言定之的事情,在他眼皮子底下,誰做事情過了界,就得乖乖卷鋪蓋滾蛋。如果說趙右齡是碧眼兒的門生,天生底氣不足,可要知道江心庾氏的老家主庾劍康,即庾廉的父親,那可是與張巨鹿授業恩師以及西楚孫希濟師出同門的大佬,評定天下族品高低的高人,更是洪嘉北奔的始作俑者,老家夥筆下一個輕描淡寫的上字,家族就可以鯉魚跳龍門,一個下字,那就意味著舉族一起跌入塵埃,整個盤根交錯的江南士子集團,連同盧道林盧白頡在內的盧氏,以及姑幕許氏的龍驤將軍許拱,都要唯此人馬首是瞻。可這麽多年,張巨鹿一樣不賣給此老半點顏面。

徐鳳年不知不覺走到山頂,樓下有石桌石凳,結果看到意料之外的一個家夥,借刀後春雷繡冬一並要回的白狐兒臉,事後也沒個說法。徐鳳年坐在他對面,桌上有一大堆綠蟻酒壺,連酒杯都是兩份,顯然是在等自己。

白狐兒臉略帶譏諷道:“一品四境,你把四次偽境都湊齊了,肯定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這比你殺了王仙芝,更讓我佩服。”

徐鳳年笑道:“能讓你心生佩服,值了。”

白狐兒臉破天荒幫他倒了一杯酒,推了推酒杯,問道:“你有沒有想過當初黃龍士攪亂江湖,到頭來是利用韓生宣和你來收官?你不妨數一數,死在人貓和你手上的一品高手,加在一起有沒有二十個?以前任何一代百年江湖,又能有幾個一品高手?撐死了不過就是這個數吧?”

徐鳳年舉起酒杯,自嘲一笑,隨後一飲而盡,伸手跟他要酒喝的時候搖頭道:“真沒想過這一茬。”

白狐兒臉直接丟給他一只酒壺,說道:“我答應過李先生要幫你一回,你又殺了我仇家單子上的王仙芝,等於我南宮仆射欠你兩次了。不過事先說好,等我在聽潮閣最後一樓看完書,要先去北莽,如果能活著回來,這個承諾才作準。”

徐鳳年問道:“難道是找拓拔菩薩的麻煩?”

白狐兒臉點了點頭。

徐鳳年感慨道:“一個王仙芝一個拓拔菩薩,這得是多大的仇啊。你一個娘們……”

白狐兒臉冷著臉打斷道:“我是男人!”

徐鳳年一笑置之,跟女人講道理,本身就沒道理。不過白狐兒臉估計的的確確是真心把自己當帶把爺們的,又或者他真是個貨真價實的男人,只不過跟遠遁北莽的雌雄莫辨的慕容桐皇是一個德行?

白狐兒臉仰頭豪邁地灌了一大口酒,打趣道:“你要是女子,我真的會娶你。”

徐鳳年無言以對。

白狐兒臉突然說道:“以前練武,總覺得有殺不盡的高手割不完的頭顱,可這會兒步步登高,被你搶了先,發現殺來殺去,也沒什麽意思了。難道到頭來,要跟你死戰一場才不負此生?”

徐鳳年嗆了一口酒,沒好氣道:“有點良心好不好?”

白狐兒臉拿酒壺貼在半面臉頰上,玩味笑問道:“你是想說最毒婦人心?”

徐鳳年大概是第一趟遊歷江湖,見著的真正高手就眼前這麽一位,至今心裏還有些陰影,哪怕如今世間人人皆可戰,也還是有些不由自主的發怵。

徐鳳年瞥了眼白狐兒臉的胸膛,心想就這麽瞄一眼,以自己遊歷花叢練就的火眼金睛,這位就算是刻意裹藏風情的娘們,八成也逃不過“盛世太平”的景象吧?

白狐兒臉笑眯眯道:“你找死?”

徐鳳年平淡道:“我又不是嚇大的,我就算沒了高樹露體魄,也流失了大部分精神氣,可你要殺我總歸不算容易。”

白狐兒臉挑了一下眉頭,“呦,真是出息了。”

徐鳳年驀然提著酒壺向後掠出三四丈,氣急敗壞地破口大罵道:“白狐兒臉,你還真說翻臉就翻臉?!”

白狐兒臉眯著眼,殺機四伏。

徐鳳年嘆氣一聲,朝山頂口子那邊招了招手,王生漲紅著臉小跑過來,仍是那副老老實實背劍匣捆名劍的可笑派頭,低頭解釋道:“師父,我睡不著,才走到這兒的。”

徐鳳年嗯了一聲,轉頭望向白狐兒臉問道:“你大概什麽時候出樓去北莽?”

白狐兒臉平靜道:“少則三月,多則半年。”

徐鳳年笑道:“那到時候帶上我的二徒弟,叫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