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秋愁煞人更殺人(第3/4頁)

徐鳳年揉了揉太陽穴,苦笑道:“一個雷霆手段,一個菩薩心腸,似乎都沒錯。就當沒看見這份東西好了。”

第三份很有意思,來自離陽,中間有很多風波輾轉,最終能夠進入北涼,除了銀子能使鬼拖磨,還有不小的運氣。在廣陵道和南京畿之間有個厭蛟湖,是離陽一統天下後的人工湖,據說是用以鎮壓西楚遺留龍氣,湖中有島,島上建有庫房,四周重兵把守,專門庫藏王朝各州每隔五年一造的黃冊,記載了離陽各地的戶口、耕地和賦役情況。但世人不知除了京城戶部主管的黃冊之外,還有一樣更隱晦的档案,除了當朝首輔,別說各部衙門,甚至連中書省門下省的兩位主官都無法提閱,那就是各地軍隊的冊籍。這源於先帝當年下令編制《諸部司職掌》時,既要提出天下耕地的準確數目,又要保住軍事機密,於是就取了一個折衷辦法,把屯田黃冊分別掛到眾多部司和州郡下,廣陵道本就是天下糧倉,還算隱蔽,可兩遼的田地數目都出奇得多,無疑是掛上了此冊的原因,上任兵部右侍郎劉懋就因為向掌管厭蛟湖的恭良侯趙思啟索要名冊,這位皇室宗親便按例彈劾了一本,後知後覺的劉懋接連上折請罪,仍是沒能保住右侍郎的官帽子,被貶謫到了燕敕道那個瘴氣橫生的蠻荒之地,最終老死在任職上。

這次被西楚復國波及,厭蛟湖開始大規模向北搬遷,這中間冊籍正本不少一本,卻平白無故多出了許多綱領摹本,大部分流入廣陵道境內,小部分散落民間,安插在境內的北涼諜子就從一撥江湖人士手中半買半搶,得手了一杯羹。

黃冊上的數目是死的,但有心人卻能看出許多活的東西。

剛好徐鳳年又跟拂水房要來了一大疊歷年來有關廣陵道軍鎮的諜報,徐鳳年原先知道趙家天子任命西楚老太師孫希濟做經略使,看似放虎歸山,實則請君入甕,以便甕中捉光大小鱉,可看著那一個仔細推敲出來的真相,徐鳳年可以確定一點,那些嘴上跟部卒嚷著朝廷缺餉的駐軍主將,一個個理直氣壯,說是朝廷太過偏袒兩遼防線,其實不過是他們中飽私囊而已,朝廷在張巨鹿和極其擅長“點石成金”的戶部尚書王雄貴聯袂主持下,並不曾半點虧待境內駐軍。要說地方駐軍使勁瞎嚷嚷,會喊的孩子有奶吃,這並不奇怪,可在徐鳳年看來,廣陵道這些將老爺們的吃相實在是差到了一個觸目驚心的境界。但這也是張巨鹿自食其果,當初正是他一手造就“南人北上為臣,北人南下為將”的局面,雖說此舉把江南和北地兩個豪閥集團都與各自本地割裂開來,但是那批北方將領到了廣陵道後,本身就有靠近趙家龍興之地的鄰居家族做靠山,這些自恃是自己父輩打下江山的武人,吃相能好得起來?廣陵道又是朝廷帶頭壓榨的待罪膏腴之地,他們會有半點忌憚?十幾年下來,幾乎每一個實權位置,少則兩屆多則四屆,大夥兒輪流坐莊輪流搜刮,誰去管境內民生民意如何?

徐鳳年輕聲道:“過猶不及。”

徐鳳年起身走到一面墻前,墻上掛了一幅囊括舊楚國境和整個京畿南部的地理形勢圖。

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

現在離陽和西楚都算名正言順,前者坐擁江山,是要靖難平叛,後者打出了中原正統的旗號,這不是亡國兩百年後,而只是二十年後,西楚當年滅國,連史家都認為“過不在皇帝臣子百姓”,西楚的覆滅,更被無數士子痛心疾首視為“神州陸沉”。

徐鳳年看著那幅地圖,不同於一般粗劣的疆域輿圖,圖上所繪的山川地理和關隘軍鎮,極為詳細,只要有可能成為用兵之地,無一遺漏,並且各地的甲數和民戶,都清楚標注,並且經常有所臨時更改。

這張地圖之上,呈現出很隱蔽的一動一靜,靜止的是靖難藩王的各支兵馬,和臨時受封大將的兵部侍郎盧升象大帳、楊慎杏所率步卒為主的四萬精銳、閻震春領兵的騎軍居多的三萬人馬。

盧升象所在的佑露關,據說軍令難出。

楊慎杏陳兵於西豫地帶,虎視眈眈,這位春秋老將屁股後頭,可是跟了一大幫嗷嗷待哺的王公世家子弟。西豫多山地,夾雜眾多河流,多東西孔道和橫谷,既非兵家死地,也非孤地,同氣連枝。

而閻震春所在的東豫平原。地勢坦闊,雖無險可據,但自古即是便於騎軍驅策的興兵通途。若非閻震春與京城王貴門第極少來往,其實更多人是想投身閻老將軍麾下,以便更早和更多撈取軍功。反正西楚余孽,彈指之間就可捏死,到時候兩條腿的步卒,哪裏有坐在馬背上的騎軍跑得快?

三支兵馬暫時按兵不動,但是按照最新的諜報顯示,西楚的戰力卻一直在暗流湧動,除了南邊比較安靜,舊京城的兵力已經四散鋪開而去,尤其是北線一帶,更無定數,粗略一看,就像一只無頭蒼蠅四處飛竄,充滿了顯而易見的破綻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