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輕重之爭(第2/3頁)

楊慎杏咦了一聲,兩支人數大致相當的騎軍各自陷陣後,對方在文奇的沖擊下,竟沒有兵敗如山倒,還有一戰之力?老將軍原先還有些擔心這是敵人的誘敵之計,文奇年輕氣盛,若是讓己方騎兵在這裏折損過大,終歸不美。老人自嘲一笑道:“這畢竟不是當年咱們打西楚那會兒啊,哪來這麽多死磕的血戰死戰?”

楊慎杏安靜望著戰場的動向,當老人看見那私下跟兒子調侃為“三千鐵騎”的精兵沖出,點了點頭,虎臣此時放出他們沖陣,恰到好處,文奇跟敵方的戰損大致是二對三,一來是文奇在戰局略優的形勢下收割不夠果決,沒能立即擴大戰果,二來這批敵騎應該是西楚花大血本喂養出來的精兵,是試圖用一個勝利來鼓舞整個西楚軍心的。楊慎杏皺了皺眉頭,那三千騎在如此巨大優勢下的沖鋒,竟然還這般婆婆媽媽?老人視野中,三千騎在大概身陷大堆人馬屍體之中,沖速明顯降低了太多,馬術不佳是一部分原因,更多應該是近距離見著那麽多前一刻還鮮活生命的殘肢斷骸,給嚇到了。不到小半個時辰,櫆囂騎兵丟下了六百多具屍體,孫子楊文奇的騎兵已經故意讓出一條追殺通道,而楊虎臣則始終保持勻速推進,那三千騎經過初期的不適後,父輩們到底是戰場上活下來的功勛將領,骨子裏的血性,才過了一代人而已,遠未全然淡薄,三千騎裏的將種子弟,在貼身扈從的小心護駕下,人人爭先。

楊慎杏笑了笑,輕聲道:“總算還有那麽點當年你們祖輩父輩在戰場上拼命的樣子。”

楊慎杏握著護欄,突然臉色劇變。

大地震動。

這不是薊南輕騎帶來的那種小規模輕微顫動。

人馬負甲的鐵騎。

真正的重騎!

楊慎杏不是不垂涎那種瞧著就震懾人心的重騎,只是沒有負重卓越的大馬,沒有足夠的銀子支撐養護,而且屬地沒有真正的平原可以馳騁,三者缺一,就別做夢了。擁有一枝千人以上的重騎,幾乎是每一名實權騎將都割舍不掉的執念。

楊慎杏陰沉著臉,“不投入東豫平原,砸在這裏,真當老子的薊南老卒是紙糊的?!”

一股黑色洪流從視野中湧現。

楊慎杏松了口氣,看似勢如破竹,不過是千余騎,影響不到大局。同樣是體力充沛的生力軍,就看虎臣的三千輕騎和對方的一千重騎,誰更狹路相逢勇者勝了。

年輕驍將楊文奇自然比爺爺楊慎杏更早感知到敵軍重騎的“入陣”。

他抖掉槍尖上的鮮血,沒有魯莽結陣阻擋,而是派人傳令給那“躺在馬背上拾取戰功”的三千騎,立即後撤,而且務必不要掉頭就退,而是要給他父親楊虎臣的三千輕騎騰出一條通道。這當然同時也便於敵方重騎一鼓作氣的沖鋒,只是兩權相害取其輕,總好過這三千騎裹挾其中,不但要被重騎殺個通透,還要阻礙父親三千騎的沖鋒,到時候己方六千人馬亂成一鍋粥,經得起對方這赤甲鐵騎的巨大沖撞?楊文奇看著那些很多光顧著提槍刺殺落馬敵方輕騎的紈絝子弟,一些人還大笑著故意戳空長槍,逗弄著在他們馬蹄下狼狽躲避的敵方士卒,楊文奇震怒不止,快馬上前,一槍輕輕刺中一名世家子弟的鎧甲上,怒喝道:“擡頭看一看前方!不想死就按令後撤!”

好在一千重騎的沖出,不可能盯著他們這散亂在戰場中的五千騎追殺,在楊文奇麾下輕騎和世家子扈從的牽引保護下,大部分總算成功後撤,但仍有數百騎沖在最前頭的公子哥“鐵騎”有些愣神,而且醒悟之後,也只是在直線上調頭逃竄,留給那一千多重騎一個大搖大擺的後背。楊文奇眼眶通紅,遙遙看到數百騎中幾個熟悉的身影,這些家夥那可都是太安城裏住在頂著公伯侯爵位頭銜的高門府邸裏,楊文奇一咬牙,讓身邊幾位跟隨爺爺一起南征北戰的老卒,率領三百親衛騎兵上去拯救那幫混蛋。

楊文奇繞出一個弧度撤退,淚流滿面,不忍心去看身後的場景。

楊虎臣一騎當先,怒喝道:“殺!”

楊慎杏眼睛睜大,扶住欄杆的雙手止不住顫抖,青筋暴起。

隨著一千重騎的浮出水面,遠處又有左右兩翼各一千輕騎沖殺而出。

楊慎杏不是神仙,改變不了一觸即發的戰局。也不用他如何多說,薊南老卒在各自將領帶領下開始結陣拒馬。

一隊世家子弟的輕騎堪堪躲過沖鋒重騎的洪流撞擊,他們從直線之外的路線上瘋狂撤退時,仍是趕不上這股黑色潮水的潮頭推進,只能從側面眼睜睜看著這支重騎軍的不斷躍肩而過。

重騎兵人馬披甲,只提長槍,看不見表情,除了雷鳴一般的沉悶馬蹄,無聲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