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北涼添槍(第4/7頁)

老人笑了笑,沒有說什麽,道理這東西,只要是習武世家,哪家長輩不是張口就來,在老人看來,那些徒有虛名的“名師”,一百個也比不上一個“明師”。再者,到了老人這個歲月,年少時有再多的雄心壯志,年復一年也早就給磨光殆盡,尤其是聽到那些虛無縹緲的天下第一第二第幾的,更是提不起興致。不過老人出於禮節,還是面朝那個口氣不小的年輕人,擡起手中酒碗,算是敬酒,那個年輕人也跟著舉碗,各自一飲而盡。

高大少年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初生牛犢性子,看到這個年紀不大的家夥竟然連吳金陵都聽說過,一肚子疑惑,畢竟吳金陵雖然在他們家鄉那邊被提起的次數不比槍仙王繡少,可因為英年早逝,更是醉死街頭這麽個不光彩的死法,又隔了好幾十年,在北涼其它地方都極少有人知曉這個名字。少年忍不住問道:“你咋知道的吳金陵?”

徐鳳年笑道:“聽朋友提起過。”

那個秀氣少年興許是剛才見到這家夥跟老板娘眉來眼去,十分厭惡,轉過頭望著驛路獨自發呆。

徐鳳年瞥了眼那三杆長短不一的白蠟木杆,突然隨口說了一句,“老先生兩位晚輩,一位半年前就該換杆子了,更長三寸,另外一位當下就該增重六兩。”

兩個少年聽得一頭霧水,老人眼睛一亮,然後迅速黯然,實誠道:“沒錢啊。”

徐鳳年點頭道:“一文錢難倒英雄漢。老先生,我倒是還剩下些酒水錢,要不請你再喝兩斤酒?”

婦人當然高興酒客多喝幾碗酒,尤其是眼前這位相貌英俊的年輕人,不等那老人答話,就屁顛屁顛去拎酒了,這無形中倒是給了老人一個台階下,大概是相信自己顛沛流離多年磨礪出來的眼光,信得過這個年輕陌路人,抱拳笑道:“那老朽就謝過了。”

老人雖然歷經坎坷,卻也仍是性情豪爽的脾性,讓高大少年換條長凳坐著,邀請徐鳳年坐在手邊位置上,老板娘又添了些酒肉,碟子不大分量不足,但好歹是不要人銀子的,否則她就是敗家娘們了。

老人用袖子擦了擦酒,笑道:“這位公子的看法準,很準。也練槍不成?一般說來,沒有十幾二十年功夫,可瞧不真切我那兩孫兒的深淺。”

徐鳳年搖頭微笑道:“我不練槍,不過身邊有些人是此道高手,看久了也略懂皮毛。”

老人玩笑道:“如此說來,公子更該是高手了。”

徐鳳年也玩笑道:“大概算是有一點點高。”

那清秀少年冷哼一聲,高大少年則忍著笑意,真是沒見過這麽沒羞沒臊的人物。

老人也不以為意,與人相處,不怕那些把小毛病擺給別人看的,就怕那些心機深沉的家夥。老人嘆了口氣,感慨道:“別看時下離陽軍伍如何盛行白蠟杆槍,其實在槍譜上這種材質一向是下下等,風評極差,太軟了,那股子韌性都是虛的,門外漢耍起來好像是能抖出些漂亮的槍花,可大街上那些賣把式的,什麽喉嚨頂槍尖,槍身彎出一個大弧的,哪一杆不是白蠟杆子槍?給他一杆北涼槍矛試試看,敢嗎?說到這個,咱們北涼真是下了大血本,天下制槍名木,首選廣陵道上的赤白雙色牛筋木,舊南唐的劍脊木和紅棱木,還有稍遜的檕條茶條,都是好東西,可沒一樣是在咱們北涼,到頭來,咱們北涼少見那產自豫東平原的白蠟槍,倒是其它藩王境內風靡一時,為啥?還不是用料便宜,士卒上手快,演武練兵的時候瞧著也好看。老朽聽說咱們邊軍,不提銳士沉重鐵槍的話,不論騎步,都是其勁如鐵的好木,光說這筆錢,就不知道花銷了多少真金白銀,尤其是還要從別地運入北涼才能制槍,就更加昂貴了,一杆好槍的養護,更是大吃銀子的事情,畢竟每年那麽多養槍的桐油估計就逃不掉。所以說啊,咱們北涼鐵騎的雄甲天下,可不僅僅是因為北涼健兒天生膂力過人那麽簡單。”

徐鳳年深以為然,抿了一口酒,點頭道:“正是此理。”

老人談到了勁頭上,喝酒也快,說話也沒太多顧忌,略微出神道:“世人都曉得騎軍沖鋒時長槍帶來的沖撞力,威力驚人,卻往往忽略了沖槍之術對騎軍本身的傷害,若是兩軍沖鋒是一錘子買賣,那也就罷了,可咱們北涼對上的北莽蠻子,可也不是那易與之輩呐,這就極為考究騎卒持槍廝殺時的盈把竅門,而這份火候,又因人而異,北涼不乏騎戰將領和槍術高人對此對症下藥,可在老朽看來,看似已經做到足夠好,卻並非真的盡善盡美。”

徐鳳年問道:“老先生,此話怎解?”

老人猶豫了一下,似乎是怕自己犯了交淺言深的忌諱,只不過想著雙方一場萍水相逢,何須如此戒心?何況還蹭酒喝了不是?就繼續說道:“老朽曾經無意間見過四五種北涼槍,材質重量長短各有差異,依據持槍士卒的兵種、身高、臂長、膂力等不同,確實已經相當細分,比起離陽那邊的軍伍,要好上太多,只是這裏頭還是有東西可以往深了刨,舉個例子,綽號‘蜀妃’的苗竹長槍,雖然處理過,已經沒有那麽易於磕裂,在老朽看來,它的槍頭應該再增加一兩半,而步卒所用的‘鐵蟬’大槍,槍身兩寸依然不夠,還要再消減這麽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