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少俠和魔頭(第2/3頁)

寨子畢竟不是那種見慣狼煙聽慣馬蹄的戊堡軍鎮,對於這股西蜀精銳的橫空出世,全無招架之力,在他們出現在山寨腳下之前,一些個勞作歸來的苗人當場就給弓弩當場射殺,弩箭不是透胸而過便是穿顱而過,幾乎都是一個照面就死,撐死了也是背轉過身,甚至還來不及拉開步子。最可怕的地方在於那些甲士殺人前後都不說話,射死苗人之後,出弩之人也僅是從屍體上默默拔出弩箭,放回箭囊。這中間有一對年輕情侶模樣的苗人在河邊卿卿我我,那年輕男子是這座寨子身手矯捷的好手,曾經徒手跟一頭猛虎搏鬥過,但是對上其中一名高大甲士擡起弓弩後,哪怕嗅覺敏銳,已經作勢撲倒苗族女子去躲避弩箭,可那根弩箭似乎早在預料之中,一箭雙雕,竟是直接將男女的額頭都給一氣射穿,讓他們殉情而亡。

這幫殺人不眨眼的魔頭開始不急不緩地登山入寨。

更讓苗人感到心寒的是這些甲士的殺人手法,透著一股他們從來無法想象的冰冷。那些甲士就像一個精於農事手法嫻熟的老農收割稻谷,知道怎麽用最省力的法子割下稻谷,氣力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面對第一撥苗人看似人數占優氣勢洶洶的下山撲殺,都是先用輕弩點殺,若是被近身,抽刀殺人也是幹凈利落地一刀斃命,絕對談不上半點花哨,假若有人僥幸躲過第一刀,雙方擦身而過,持刀甲士不會破壞推進陣型與之纏鬥,而是大膽放心地交由身側或者身後甲士補上第二刀,當四十多個苗人死絕之時,沒有一人能躲得過第二刀!這幅談不上太過血肉模糊甚至可以說十分“幹凈”的場景,卻讓第二撥六十多名苗人都肝膽欲裂,都在寨子中的那座蘆笙場邊緣止步不前,身後還有三十多個相對身體孱弱的苗人,這兩批寨子裏出戰迎敵的苗族男子之後,就只有注定只能束手待斃的老幼婦孺了。

持弩佩刀的甲士緩緩進入鵝卵石鋪就的蘆笙場,兩撥苗人已經擁擠在一起,其中一名白發蒼蒼的苗族老漢提有一杆鐵矛,走出幾步,老人可能是年輕時候出山遊歷過中原,略通官語,可當老人開口說話,就被一枚弩箭直接釘入嘴中,整個人身軀都被巨大的貫穿力沖擊得向後倒去,口中插著弩箭的老人倒地後,那根制工精良的弓弩尖端被地面一撞,就像是水田裏的一株稻苗被人拔高了幾分,看得那些苗人面無人色。

不光是典雄畜和三位將軍對此不動於衷,事實上連同那名射弩的甲士在內任何西蜀校尉,都覺得這種不拖泥帶水的殺人是天經地義的,如果說他們在那位人封王就藩之前,每個人都有各自的自負傲氣和帶兵風格,可在那人不溫不火的調教下,都明白了一件事,跟著他打仗,不論是贏面大的還是贏面小的戰事,歸根結底就是殺人二字,殺人不是文人寫文,不談什麽措辭華美花團錦簇,得既簡潔又實用,簡潔是在保證實用有效的前提下,為了節省每個士卒的體力,從而把整支兵馬戰力一點一點“養大”到極致,如此一來,局面就能夠穩若磐石,有可能會輸的戰事,可以慢慢扳回劣勢,穩贏的戰事,更是一開始就立於不敗之地。那人在此次南下之行中談不上言傳,更不用說什麽身教的舉動,只有出蜀開拔之初的寥寥幾句話,卻讓人愈發記憶猶新:我會讓你們明白一名將軍和校尉分別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以後你們讓各自下一級明白在一場戰爭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不出五年,給我西蜀二十萬兵,我就送給你們所有人一個名垂青史。

現在,心高氣傲的駙馬爺傅濤相信,文采飛揚的儒將王講武相信,嗜武如癡的猛將呼延猱猱相信,隨行所有校尉都相信。

因為此時那個正仰頭看著高處一座吊腳樓的人,是那個他。

在他所看之處,是苗寨吊腳樓昵稱美人靠的欄杆後,那裏分明空無一人。

可在門窗後頭,有個衣衫與苗人裝束不同的年輕人透過一扇窗戶縫隙,死死盯住那個“湊巧”擡頭看來的男子。

年輕男子及冠沒多久的歲數,額頭滲出汗水,嘴唇發抖,在那裏喃喃自語,泰山崩於前神色不改之類的俠士風骨名士風流,對於他來說實在是太過奢望了。在他從北莽一路穿過北涼和西蜀來到南詔後,他至今還經常有恍若隔世的感覺,偶爾清晨時分睜開眼,半醒半睡之間,都還會覺得自己是躺在那張北莽那個“家”的硬板小床上,哪怕已經確認無誤自己的確是西蜀落難異鄉的太子,是那個被許多位西蜀白發遺老一見面就顫顫巍巍下跪哽咽的天子之子,他也很難把那個所謂的蜀國當做自己的國,當成自己的家。

這個貌不驚人的年輕人本名蘇瑛,他的父親是蜀國皇帝,他的親叔叔是那個大名鼎鼎死守國門的西蜀劍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