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陸地滾青雷

陸地生青虹,那劍氣淩然,摧枯拉朽。

直撞徐龍象。

少年與齊玄幀座下黑虎站在一起,沒有手持涼刀迎敵,而是將那柄戰刀插入地面。

三年時光,已經讓當年那個不願與天師府老神仙去龍虎山習武修道的倔強孩子,成長為北涼那支重要邊軍的統帥。在世人眼中,少年跟他那個不務正業經常遊歷江湖的哥哥不太一樣,更像是人屠徐驍的兒子,不喜豪奢,不擅風流,但是跟父輩一樣成名於沙場,初出茅廬便獲得萬人敵的稱號。美中不足的只有一點,從未跟大宗師級的頂尖高手捉對廝殺過,但是跟徐鳳年磕磕碰碰從世子殿下做到北涼王截然相反,徐龍象幾乎沒有什麽質疑聲,哪怕以少年年紀破格統領龍象鐵騎,也很快服眾,甚至當初北涼官場還鬧出過一陣陰風邪雨,為何不是一鳴驚人的徐龍象世襲罔替徐驍的爵位?

徐龍象在龍虎山趙希摶的悉心栽培下,傳授大夢春秋,漸次心竅洞開,黃蠻兒不再是當年那個癡癡傻傻的黃蠻兒,心智與常人無異,且保留下了一份赤子之心,須知赤子之心雖是儒家聖人的說法,實則與秘籍上記載“不沾因果號佛子”、“不惹塵埃曰道胎”無異,都可算是三教成就聖人的長生資質。徐龍象對那條氣勢如虹的粗壯劍氣視而不見,反而轉頭望向那頭黑虎咧嘴笑了笑,外人看來,這頭曾在齊大真人身畔聽聖人言語數十載而悟道的靈物,攤上這位少年後還是有些遇人不淑的嫌疑。體型足有普通林中王兩倍有余的黑虎竟是還了一個十分人性的神情,毫無戾氣,低下那顆巨大頭顱,碰了碰徐龍象的額頭。

徐龍象伸手摸著黑虎的腦袋,喃喃自語道:“小時候我娘經常罰我哥背書,那時候我什麽都聽不懂,聽過了也會忘記,只覺得我哥哥捧書讀書的樣子……”

說到這裏,徐龍象學著當時少年徐鳳年的模樣晃了晃腦袋,“很好看。”

少年臉上有些笑意,“後來我爹私下經常說,咱們徐家祖墳冒青煙,總算也出了個讀書人。”

黑虎突然趴在地上,聽到讀書人三個字,流露出一股深沉的緬懷之意。曾幾何時,蓮花峰斬魔台,被凡夫俗子譽為餐霞長生的那位真人便會每日日出日落之時誦讀經書,偶爾也會有人登頂拜訪,與齊玄幀坐而論道,口綻蓮花響春雷,異象綿綿,那幅場景,何其輝煌。黑虎久伴呂祖轉世的齊玄幀,飽受恩澤,福緣極重,便是天師府的黃紫貴人遇見它也必須執禮相待,萬萬不敢將其視同為禽獸。

那抹青虹相距一人一虎已經不足十裏路程。

徐龍象微笑道:“小時候大姐憊懶,莫說讀書識字,便是女紅也不願學,唯獨喜歡聽我哥講那些神仙志怪,每次睡不著就要拉著我哥坐在床邊給她講故事,等她睡著以後再準我哥離開。我哥不管白天有多累,都不會拒絕。而且大姐屋子裏的物件總是隨意丟棄,我哥也總會一得閑便幫她收拾整齊,後來,大姐遠嫁江南,每一樣東西都齊齊整整擱置在原處,本該感到輕松的我哥反而總是很……”

大概是不知道該用什麽詞匯來形容他哥哥,少年撓了撓頭,幹脆就放下眉頭擱在心頭。

徐龍象使勁吐出一口氣,望向前方,眼神堅毅起來,沉聲道:“我爹是個大老粗,加上邊關事務無比繁重,有心也無力,從來不知道怎麽跟我們這幾個子女相處,都是我哥在那裏照顧兩個姐姐和我這個癡兒弟弟。我懂的不多,但既然有人打到我們家門口了,既然我天生有些氣力,總不能還像小時候那樣讓我哥一個人承擔。我在進入龍象軍之前,二姐就說過北莽軍中有些練氣士擅長望氣,專門針對北涼軍中頂尖高手以便謀而後動,還說北莽蛛網秘密制訂了一系列的屠龍計劃,把我哥放在首位,我也在前五,所以二姐也不許我心生殺機傾力出手,防止氣機外泄。但我想與其讓他們鬼鬼祟祟暗算我哥,還不如由我來當誘餌,打亂他們的布局!”

徐龍象指了指那條勢如破竹的青色長虹,開心笑道:“你瞧,這不就有人上鉤了?”

徐龍象這次違背軍令私自領兵截殺羌騎,並沒有身披那具堅不可摧的符甲,甚至就沒有攜帶,留在了青蒼城外的主帥大帳。

從小到大,哥哥徐鳳年都會把最好的東西送給他,徐脂虎,徐渭熊。

一直都是這樣的。

徐龍象握緊雙拳在胸前重重一擊。

千裏黃沙之上仿佛響起一聲撞鐘巨響。

以他為圓心,無數黃沙向外迅猛滾動散開。

與此同時,青虹未至劍氣至。

遠方,棋劍樂府劍士黃青閉目前掠,腰間那柄古劍定風波依舊出鞘不足兩寸。

雙方交戰,除了那頭黑虎就再無誰一旁觀戰了,百裏之外的銅人師祖亦是不知為何趕赴東方,為紫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