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就在那裏!

如果不是從北涼都護府傳遞來一封措辭嚴厲的六百裏加急驛信,那麽北涼步軍統領燕文鸞此時就不是站在霞光城的城頭上,而是站在鸞鶴城那裏了。所以當臥弓城被北莽先鋒大軍一日攻破的消息傳回,那群幽州軍政大佬都感到陣陣後怕,若是燕大將軍出了差池,那葫蘆口還守個屁啊。要知道在前個兩三年,幽州軍界都是在桌面上說一句“北涼有沒有世子殿下沒啥兩樣,但幽州有沒有燕將軍是天壤之別”的,當然,時至今日絕對沒誰敢說這種混賬言語了。

燕文鸞和陳雲垂兩位幽州定海神針並肩走到一張昵稱“九牛老哥”的床弩附近,北涼大弩中,“九牛”“二虎”雙弩在各大城中都有大量配置,燕文鸞掂量著那支與標槍無異的巨大箭矢,臉色平靜,身後眾人的心思可就跟那枝巨箭差不多,絕對不輕。在既定策略中,在北莽大軍僅遣十五萬大軍南下葫蘆口的前提下,臥弓城都要死守不住,但是哪怕北莽投入幽州的東線兵力比預期多了一倍,可臥弓城一天都沒能守住,這就很讓人吃驚了。親自負責葫蘆口三城具體軍務的何仲忽,這位老將軍能罵幾句朱穆和高士慶出氣,其他人可沒這膽量,事實上也不忍心,畢竟臥弓城六千人都已戰死,死者為大,再者那些人何曾給幽州軍丟臉了?!

皇甫枰神情復雜道:“北莽步軍中擁有大量精制弓弩不說,還有整整六百座投石車,先以兩萬人馬輪番攻城,戰損嚴重的形勢下,仍是被主將種檀下令為每一名千夫長補齊千人,一直戰至攻破臥弓城為止。”

何仲忽冷笑道:“這是北莽蠻子在拿臥弓城練兵呢,用屁股想都知道這幫崽子攻破臥弓後,保證會拆掉半座城,到時候攻打鸞鶴,投石車可就不僅僅是兩輪投擲了。”

燕文鸞平靜問道:“鸞鶴城內的八百騎都調回了吧?”

皇甫枰點頭道:“已經在趕回霞光城途中了。誰都沒料到北莽蠻子攻城力度會那麽大,根本就沒有給臥弓城騎軍出城騷擾的機會。如果那種檀沒那麽一根筋,北莽步卒起碼要多死個兩三千人。”

何仲忽一拳砸在城墻上,無比心疼道:“都是我幽州好兒郎啊!”

燕文鸞輕輕放回那根箭矢,霞光城主將謝澄舒偷偷咽了咽口水,壯起膽子說道:“大將軍,由於我們把臥弓鸞鶴兩城的流州士卒都遷出,鸞鶴城那邊出現了騷動……”

這個敏感話題一被挑起,連同何仲忽和皇甫枰在內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看向燕文鸞。

燕文鸞臉色如常,淡然道:“騷動?是不是說得輕巧了?怎麽,你謝澄舒跟鸞鶴城的楊驃是親家,就幫著他打馬虎眼?如果我沒有記錯,那個用兵變來要挾主將的鸞鶴城虎撲營,可是幽州為數不多的老字營之一,先後兩任校尉統領,分別是鐘洪武和劉元季兩個老家夥的心腹愛將,當時鐘洪武丟了官,咱們那位校尉大人就卸甲辭官以表忠心,這也就算了,反正鐘洪武帶出來的將兵大多是那麽個德行,可給劉老兒當過親兵的荀淑,照理說不該這麽膽大包天才對。說吧,在場諸位大人,還有多少人是對我將流州卒撤出前線戰場心懷不滿的。”

城頭上人人大氣都不敢喘,尤其是霞光主將謝澄舒和兩位副將,已經噗通跪下,連場面上那些請罪的言語都不敢說一個字。

何仲忽趕緊打圓場,一臉無奈道:“瞧你這話說的,都擺出這副吃人的架子了,誰還敢跟你掏心掏肺說實話。”

燕文鸞沒有說話。

何仲忽嘆了口氣,對霞光城三位將領笑了笑,和顏悅色說道:“都起來吧,大將軍說了多少次了,男兒膝蓋不是用來給人下跪的。你們三人中有兩個可都是去過清涼山面對面見過大將軍的,哪次不是讓你抱拳行禮就行了?”

燕文鸞突然說道:“虎撲營去掉營名。”

此言一出,就算是何仲忽都臉色劇變,更別提還跪著的謝澄舒三人了。

北涼老字營要是打了敗仗,甚至是打了勝仗但是戰果大小輸給其它老字營,那都跟挨了刀子一樣難受,至於去掉營名?那比殺了他們還難受!在北涼,一個老字營就算把人馬都戰死,死得一個不剩,仍然可以保留營名,事實上所有老字營最喜歡相互攀比,歷年戰事累加,先是比拼誰殺敵最多,比拼誰戰力更勝一籌,到最後,連滿營死絕的次數都能拿出來比,而且在最後這一項比試中勝出的,很能讓人心服口服。像那跟蓮子營、鷓鴣營和大馬營同為最老資歷戰營的先登營,就憑借此事奪魁,這麽多年一向以第一老字營自稱,就算是個小卒子,路上見著別營的都尉甚至是校尉那可都是鼻孔朝天的,因此導致北涼邊軍中有個外人無法理解的古怪現象,經常會有“這輩子的校尉,下輩子的將軍”,意思是說那些老字營的一把手寧願一輩子當個校尉,也不樂意去當什麽官位品秩更高的將軍,要當將軍就放在下輩子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