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珠簾,鐵甲(上)(第2/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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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鐘鳴鼎食的家族,到青州襄樊城,再到比中原天高的北涼,住在清涼山聽潮湖的湖畔,最後來到了胭脂郡的貧瘠小縣。

像一株無根漂泊的孱弱蘆葦,從胭脂評上的離陽王妃,到不爭氣“丈夫”丟了芝麻官後生活愈發拮據的婦人,每日與柴米油鹽醬醋茶打著交道,但裴南葦從未如此安心過。

她慵懶起床後,像往常那般做起了早飯。上次年夜飯她忙碌了一個下午,做了擺滿一桌子的八九個菜,然後她在桌上擱放了兩副碗筷。她坐在桌前,想著墻角根那塊菜圃和院後那塊稍大一些的菜園子,什麽時候會有收成。想著吃過了飯,就要去打開那座雞舍,看著會不會有驚喜。她想著昨夜從縣衙那邊討要回來的二十多兩銀子,加上之前攢下的三十幾兩,按著碧山縣泥瓦匠和木匠的價錢,怎麽也能修出一棟有模有樣的小四合院了,可惜如今幽州的世道不太平,若是在去年,還可以多省下好些銀錢。裴南葦環視四周,去年末購買年貨,給屋子添置了好些物件,當時事後還心疼來著,偷偷埋怨自己不該大手大腳,結果如今都漲了價格,倒是讓她越來越覺得自己其實……也挺持家有道。

裴南葦收拾著碗筷,自言自語道:“不常來沒關系,能來就好,所以別死了。”

她突然俏臉微紅起來,輕輕碎嘴,“什麽天下第一,還不是揉著腰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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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莽寶瓶州腹地,冰雪消融,萬物生發,綠意盎然,一騎沿著山坡背脊疾馳到山頂,一人一騎後頭跟著一個奔跑的少女,她除了背負那只巨大劍匣,背後還用麻繩系捆了許多把劍,這架勢就像是江湖騙子賣劍坑人的。

高坐在馬背上的人物是個極其動人的“女子”,正是上一次胭脂評上的魁首南宮仆射,榜眼陳漁也不過是得了“不輸南宮”四字評語。祥符二年的新評,比起武評多達十四人,胭脂評只有聊聊四人,這位當年被世子殿下取了個“白狐兒臉”綽號的家夥,依舊是榜上有名,其余三人,分別是即將被皇帝欽定遠嫁遼東新藩王趙武的陳漁,西楚姜泥,還有一位養在深閨人未識的女子,叫呼延觀音,按照胭脂評隱晦所言,應該本是北莽草原女子,最後給那北涼王徐鳳年擄搶回去金屋藏嬌了。

王生進入北莽後,就一直跟在南宮先生後邊跑著,很多時候停下腳步,也被要求氣機運轉不停,少女已經中途暈厥過去七八次。就像一個聰穎孩童,遇上了最為苛刻的私塾先生,像是恨不得孩子在睡夢中都要背誦經典,根本不管是不是會拔苗助長。要知道王生除了那劍氣盡數收斂的紫檀劍匣,其余那些名劍可都就只有劍鞘可以略微隱藏劍氣,每當少女精疲力竭氣機絮亂之際,那些桀驁難馴的歷代名劍就會出來火上澆油,細劍“蠹魚”,舊北漢儒聖親手鍛造的三寸鋒“茱萸”,道門符劍“黃鶴”,昔年一劍洞穿東越皇帝腹部的“銜珠”,劍尖吐氣如綻春雷的“小暈”,最會跟其它名劍劍氣相沖的“少年遊”,還有那把性子如同活潑少女思春的“鵝兒黃”,劍匣加上這七柄劍,讓少女王生像一只滑稽可笑的刺猬。她和南宮先生一路北上,不乏有識貨的北莽高手要殺人越貨,南宮先生也從不管少女能否應付,始終袖手旁觀,除非是王生在廝殺期間被洪水決堤一般的劍氣所傷,才會救下少女,然後不遠不近尾隨那些運氣糟糕至極的北莽武人,每次等到少女悠悠然醒來,就會被南宮先生拋入戰場,依此反復,直到王生成功殺人為止。在這之前,在東錦州境內,兩人甚至遇上了一支千余人的北莽騎軍,南宮先生一樣是直接把她丟了進去,先前最多駕馭三四劍對敵的王生到最後殺紅了眼,七劍盡出,斬殺了三百多騎,生死一線之間,等到她就要連同劍匣內諸劍也要一並祭出時,南宮先生闖入戰場將她擊暈,等王生醒來後,發現那些北莽蠻子已死絕,衣衫依舊潔凈如新的南宮先生站在遍地屍體中間。

山頂上,白狐兒臉牽著馬眺望遠方,開口問道:“知道為什麽世上高手總是刀不如劍嗎?”

王生搖搖頭,師父要她練劍,那就練劍。師父曾經說過自己是世間第一等的“劍胚子”,不練劍就可惜了。其實王生心中有些遺憾,師父雖然也經常用劍,但畢竟師父的武道路途是以練刀開始,所以王生偶爾會羨慕那個油嘴滑舌的呂雲長。尤其是聽說腰佩春雷繡冬雙刀的南宮先生,曾經送刀也借刀給當初兩次行走江湖的師父,就更讓少女有些不好與人言的小念頭了。

白狐兒臉摸了摸王生的腦袋,輕聲道:“人怕認真,事怕較真。王生,你要是不想一輩子只給他當個可有可無的徒弟,那就好好想一想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