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兩人之戰,兩國之戰(十)(第2/4頁)

李密弼不知為何彎腰盤腿而坐,不再理會那場小巷中的動靜,閉上眼睛,清風拂面。滿頭霜雪的老頭從懷中掏出一張幹餅,悠悠然輕輕咀嚼著,聽著近在咫尺的風鈴叮咚,老人搖晃腦袋,好似樂在其中。吃完了幹餅,抹了抹嘴,老人緩緩起身,仰頭看著月明星稀的夜空,開懷大笑道:“噫籲嚱!此世此景,危乎高哉!”

遠處小巷。

幹脆利落的雄渾一刀待客迎接拓拔菩薩。

於無聲處起驚雷,於平地上升月輝。

拓拔菩薩拔離馬背高高躍起,幾乎同時,徐鳳年一刀將那匹慢跑在巷弄中的高頭大馬劈斬兩截,穿過大馬屍體後腳尖在墻壁一點,對著高出地面十多丈的拓拔菩薩又是撩起一刀,分不清是刀芒還是月輝,僻靜巷弄的上空白茫茫一片。拓拔菩薩雙手握拳做捶打之勢,朝著雪亮刀芒和清亮刀鋒一錘而下,徐鳳年雙手而握的那柄舊式北涼刀沒有硬抗這記錘擊,順勢連人帶刀一轉,旋轉出一個大圓,兩人刹那間互換位置,來到拓拔菩薩身後更高處的徐鳳年一刀向下斬向後背。

拓拔菩薩氣沉向下,身形下墜速度竟是比那刀芒還要快上許多,雙腳觸及地面後,保持蹲姿的北院大王那已經分離的雙拳在地面上各自一敲,也是身體一轉,在那一刀氣勢衰竭幾分的時候,迎頭而上,背對地面,一腳如鞭,砸向招式已老但仍不願收刀換新勢的徐鳳年。後者松開握刀一手,貼在刀背上,微微一擰,刀鋒側轉,與拓拔菩薩鞭腿轟撞在一起,頓時響起一陣金石之聲,如巨鐘長鳴。

徐鳳年和拓拔菩薩同時如同兩顆流星斜斜墜地,恰好一人站在小巷頭一位落在小巷尾。

同時前沖。

奔跑途中的徐鳳年毫無頹喪氣態,意氣風發,神采奪目。哪裏有先前姜泥在身邊時候那種強弩之末的疲憊,更讓人難以相信這個家夥會在走路時踉蹌,需要扶墻而行。

兩人相距十步時,徐鳳年身形擰轉,刀隨人轉,在短暫時光內為那斜劈一刀增添了充沛氣勢。便是拓拔菩薩也沒有直面這股鋒芒,背靠墻壁,腳步不停,在與徐鳳年擦肩而過的時候,一掌推出,推向徐鳳年的太陽穴。徐鳳年低頭彎腰,原地旋轉,一刀橫腰而斬,一拳落空的拓拔菩薩不做糾纏,繼續前沖,依舊沒有硬抗那一刀。徐鳳年追尾而去,左腳微微加重力道,斜沖到墻壁,伸出一腳踩在巷壁上,下一瞬間身形就撞在另外一側墻壁上,如此反復,向前尾隨而掠,他和拓拔菩薩就在這條不知名的小巷中一高一低,展開了一場無聲無息的廝殺。

從雙方落地後的對撞開始,徐鳳年兩刀沒有在小巷地板和墻壁上留下任何痕跡,拓拔菩薩那一拳也沒有在墻上留下窟窿,甚至連指頭大小的陷坑都不曾出現。

接下來依舊是如此異常溫吞的詭譎形勢,只容兩騎並肩而行的狹窄巷弄,徐鳳年雖然滾刀而走,但沒有綻放出任何刀芒,偶有月輝照射在涼刀上,才映射出一抹白光。分明可以打出那種氣吞天地氣勢的拓拔菩薩攻少守多,可徐鳳年也沒有以往跟人死戰時那種玉石俱焚的氣焰,兩人除了出手快,收手更快,快如疾電驚雷,就再沒有拿得出手的亮點了。這樣含蓄至極的廝殺,簡直還比不得兩名稱雄州郡的二品小宗師之間的打鬥,兩個有資格跟天地君王不用講禮的大宗師,在這條巷弄中,彬彬有禮,收放有度,既不逾矩一點也不過界一寸,如君子清談。

沒有任何力拔山河的雄壯,沒有大開大合的酣暢,只有點到即止的內斂,反而如同女子針繡,只有毫發之爭。

但是一旦功成,世間也許就要少掉一名大宗師。

兩人很有默契地畫地為牢。

小巷是牢籠。

一場籠中鬥。

雙方只求一針刺在對方心境之鏡上。

當今天下四大宗師,除了他們這正在交手的兩位,儒聖曹長卿以王道入霸道,分明是取死之道,四張擺在武道頂點的椅子,曹長卿等於是自己站起身離座了,那麽就只剩一下劍道魁首的鄧太阿,今夜誰能勝出,不止是分出兩人之間的勝負生死那麽簡單,而是可以很大程度上攫取搶奪對方的境界,將來再與鄧太阿過招,無疑會占據先機。所以可以說,今夜一戰,幾乎可以決定將來誰會是當之無愧的世間第一人。

這一刻,兩人各自側過腦袋,拓拔菩薩的拳頭像是擱置在左肩上,徐鳳年的涼刀也像是被拓拔菩薩的肩頭挑起。徐鳳年鬢角發絲不動,手中涼刀看似已經抵住墻壁的刀尖,事實上也沒有刺入墻壁一絲。

下一刻,拓拔菩薩一記膝撞在徐鳳年腹部,徐鳳年也一拳敲擊在拓拔菩薩的心口,兩人分別後撞,腳步在青石板地面上滑行出去,拓拔菩薩右手向下一按,在後背就要貼靠在墻壁上的瞬間,止住了後退趨勢。徐鳳年握刀手腕一抖,也如出一轍,不曾跟墻壁接觸。拓拔菩薩一手揮出,揮在徐鳳年側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