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 當下又憂郁(第3/4頁)

韓桂柔聲道:“寧河,就依照王爺的吩咐如此行事好了,還有,把我和清心的屋子也讓給客人……”

不等韓桂說完,小道士就大聲道:“師叔祖,這怎麽行?小柱峰青山觀和蓮花峰離著可有十多裏山路呢!清心……清心師叔每次來蓮花峰找我們玩……不對不對,是來蓮花峰幫師叔祖借閱書籍,都累得不行……”

寧字輩的小道士越說嗓音越低,韓桂的徒弟清心小道童恨不得挖個地洞鉆下去,完蛋了,這次回到青山觀少不得要罰抄十遍典籍了。

白衣僧人轉頭對自己媳婦嘖嘖說道:“瞧瞧人家山上的晚輩,多向著自己的長輩,跟笨南北一塊玩的那幾個小光頭,可都成天想著在咱們家騙吃騙喝。”

婦人笑道:“錯啦,分明都是沖著咱們閨女去的。平日裏我在寺中路上見著的小和尚多邋遢,可每次去咱們家,哪次不是穿上剛清洗幹凈的整潔僧袍?”

白衣僧人勃然大怒:“還有這回事?!”

婦人白眼道:“你才知道?”

白衣僧人憤憤道:“那幾顆小光頭就是欠敲打,還有笨南北更是笨,這不是引狼入室是什麽?!”

婦人沒好氣道:“敲吧敲吧,敲出一個個頓悟才好,省得由你來當這個不拿錢只發錢的主持。”

最終,韓桂和小道童去一位掌律真人陳繇的清字輩弟子那裏借住,而徐鳳年就去當年練刀的半山洗象池茅屋住一晚,下山之前,徐鳳年先把白衣僧人送到了下榻房間,韓桂則率先告辭離去,此時武當山上人人忙得焦頭爛額,韓桂除去負責把徐鳳年接入紫陽宮,其實手頭還有一大堆事務要忙。其實山上各個輩分的道士都心知肚明,韓桂未來是要擔當大任的,畢竟連老掌教王重樓也說過韓桂道心最穩,甚至連洪洗象也半真半假開玩笑說山上多桂樹的小柱峰,最適合名字中帶桂字的韓桂去修行悟道。而如武當山今碩果僅存的陳繇俞興瑞兩位最高輩分真人,對韓桂這個與世無爭的晚輩也極為看重。

徐鳳年送到門檻外,白衣僧人推門後突然轉身問道:“見過貧僧的師伯了?”

徐鳳年愣了一下才醒悟,是在說西域小爛陀山下的雞湯和尚,老和尚正是龍樹聖僧的師兄,點頭道:“我能與拓拔菩薩戰而不死……”

李當心擺了擺手,“人都死了,好話說給誰聽。”

徐鳳年默然,無言以對。

白衣僧人嘆氣一聲,感傷道:“不過話說回來,師伯能落下心中蓮,也虧得是你出現。當年我獨身西行萬裏,是師伯放心不下,本意是去了西域那一處接我返回兩禪寺,不曾想那一次停步,就停了二十來年。貧僧的頓悟之說,何嘗不是受惠於師伯的心得。行了,一事歸一事,閨女一事,還沒完。不過師伯能落蓮花,我得謝你一聲。”

李當心低頭雙手合十。

徐鳳年雙手合十,輕輕還禮。

當徐鳳年走後,白衣僧人關上門,婦人坐在椅子上揉著小腿肚子,笑道:“閨女呢,只有一個,南北笨歸笨,到底早就是一家人了。唉,我要是有兩個閨女就好了。”

李當心小聲嘀咕道:“就算有兩個閨女,我也不樂意當這小子的老丈人!見到一次就拿掃帚趕一次!”

婦人破天荒沒有爭鋒相對,柔聲道:“先前跟這孩子閑聊了一路,我聊起了咱們家東西玩心太重,他陪我聊著聊著,也順口說了句無心之言,挺有意思的,大意是說他小時候才是真正的頑劣不堪,年少時總會嫌棄長輩如此這般那樣的種種管束,結果好不容易等到自己長大了,猛然發現犯錯了都沒人罵上一句,反而懷念小時候了。”

白衣僧人靠著椅背,摸著光頭。

不知為何,也有些懷念自己小時候給師父在耳邊叨叨叨的場景了。

徐鳳年在走出紫陽宮前,一名拂水房諜子頭目和一位轄境位於武當山附近的校尉一同露面,兩人都是身穿與普通香客無異的便服,抓住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向王爺稟報情況,這讓徐鳳年挺像個攜帶家仆豪奴出遊的貴公子,今日紫陽宮內無寒門,多是與華蓋郡乃至整座北涼官場關系深厚的外鄉人,人人非富即貴,要不然就是許煌司馬燦這些底氣足以傲視王侯的“江湖散人”。據說連河州刺史的大公子和薊州刺史的千金都聯袂登山了,卻仍是不得入住紫陽宮,而只能在神霄觀內。

徐鳳年聽過了兩人言簡意賅且畢恭畢敬的匯報,也無什麽發號施令,臨近洗象池,就讓他們忙自己的事情去。交談不多,不過那兩人仍是倍感榮幸,不論是城府深沉的大諜子,還是以性情穩重著稱的實權校尉,相視一笑,都是滿臉遮掩不住的笑意。這種發自肺腑的與有榮焉,是其它官場那種跟官場大佬湊近了混個熟臉的心態,其實有著天壤之別。徐鳳年故地重遊,才發現當年寂靜無人的洗象池是這般熱鬧非凡,堪稱比肩接踵,一問才知道似乎是有兩人要在池中那巨石之上比武,很簡單的規則,誰從石上落入池水就算誰輸。徐鳳年實在是擠不到池邊去,就只能在離著洗象池還有五十步的地方站著,人流中還有許多前胸掛著只竹箱的小販來往穿梭叫賣吆喝,嘴上嚷著“看高手過招,豈能不浮一大白咱們北涼的綠蟻酒”,要不然就是“買酒兩壺,贈送北涼王在武當山習武語錄一部”。池中巨石上兩位高手大戰正酣,徐鳳年耳邊都是轟然叫好聲,放眼望去,只有當兩位高手高高躍起時才看得見兩人身影,一刀一劍,刀光劍影,交相輝映,這大概就是所謂的飄若驚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