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 有朋遠方來,豈能無禮

一支聲勢浩大的車隊由淮南道河州進入北涼道幽州,直奔武當山。

車隊由刀鞘纏有紮眼金黃絲線的京城禁軍親自護送,更有近二十位腰懸銅黃繡魚袋的大內高手夾雜其中。

而在這支車隊之後,驛路上又遙遙尾隨著另外一支車駕豪奢的隊伍,駕車的馬夫無一例外都是氣機綿長的頂尖武人。

正值離陽滅佛興道,大江南北,但凡地理樞要和靈山大川,皆有嶄新道觀破土而起,仙樂聲聲響徹中原大地。其中太安城興陽觀,制若宮禁,設置離陽高祖太宗在內五帝雕像,按照古禮昭、穆位序分別侍立道家聖人雕像兩側,取皇宮彩雲閣大料以造興陽觀門樓,破大內甘泉堂材料為老君殿,觀內影壁繪有道家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的宏幅巨制,觀者莫不驚嘆。這座興陽觀一時間儼然為天下道觀之首,觀主吳靈素正是那位親手封閉兩禪寺山門的道士,如今已是當之無愧的北方道首,因此如今天下有了“京城興陽觀,南北兩祖庭”的說法。就在世人皆知兩禪寺白衣僧人要在蓮花峰與武當道士辯論的時候,又有消息傳出,那位在太安城如日中天的羽衣卿相,將以崇玄署主官的朝廷身份趕赴北涼武當山,手捧一道聖旨,敕令追尊武當老掌教黃滿山為沖虛真人。

一位氣態出塵的中年道人坐在車廂內,身穿紫金道袍,手臂上擱有一柄垂有三枚金環的紫絲拂塵,笑意淺淡。身份尊貴的道人身邊還坐著個相貌酷似的年輕人,雖然也身穿道袍,但相較中年道士的仙風道骨就要更近世俗。年輕人開口笑道:“爹,本以為過了河州界碑,幽州軍方好歹會弄出幾百騎來給咱們下馬威的動靜,看來那姓徐的也不是真無法無天,對爹還是十分忌憚的。”

中年道人正是在京城平步青雲的吳靈素,樹挪死人挪活啊,還記得剛到太安城那會兒,眼高於頂的城內權貴都喜歡拿他那個名不副實的青城王的頭銜打趣行樂,偶有宴飲碰頭,誰不是對他嘴上調侃稱呼王爺,卻懶得掩飾眼中的那份濃重譏諷?好在苦日子很快就熬過頭了,龍虎山那邊自己不爭氣,給姓徐的年輕人三番兩次折騰得灰頭土臉,某位在龍虎山隱居的神秘道人身死道消,更是惹來先帝和新君先後兩位皇帝的遷怒,加上離陽滅佛是大勢所趨,終於讓他吳靈素一遇風雲便化龍,硬生生踩著龍虎山和兩禪寺兩座大山走到了權勢頂點。在這當中,自己那個名義上妻子的暗中指點,功不可沒,兩人雖無夫妻之實,但哪怕吳靈素如今做成了北地道教的道首,對她還是心懷敬畏。

吳靈素瞥了眼自己的獨子吳士禎,有些心生不滿,自己這個朝廷正兒八經的崇玄令是去武當山頒布聖旨的,你小子拉攏了一幫太安城紈絝子弟跟在後頭像什麽話,那個什麽京城第一公子王遠燃,他老子王雄貴都已經從戶部尚書的位置上攆到廣陵道擔任經略使了,還第一個屁,如果不是坦坦翁還念著永徽之春的那點香火情,就王遠燃那點城府能耐,早就給人吃得骨頭都不剩了。還有其余三位京城公子,又有哪個是真有分量的?那姓閻的色胚好歹還有個獲封美謚的名將爺爺閻震春,太安城不看僧面看佛面,或多或少不會跟這小子計較。但是那個叫宋天寶的小胖子,祖輩裏就沒一個是當過官讀過書的,就是靠他爹那富甲兩遼的名頭在京城一擲千金,每天給人當冤大頭,彪乎乎的小傻子而已,這種無根的富貴,真能長久?不過是百丈高樓建在沙堆上,大風一吹,說蹋就塌的。

吳靈素語重心長道:“士禎啊,為父看來,京城世族子弟也分那三六九等,如王遠燃,他爹王雄貴雖說遭受貶謫,從一等京官淪落為最危險的一道經略使,但是以後六部京官外任幾年再返京高就,會成為朝廷常例。作為張廬僅剩的一根頂梁柱,獨木難支反而是件好事,王雄貴未必沒有機會東山再起,而王遠燃又有坦坦翁照拂,你與之結識,為父便從不反對。但是王遠燃比起殷茂春長子殷長庚,刑部侍郎韓林的獨子韓醒言,就要差了許多,甚至連範長後、李吉甫和高亭樹這撥外鄉年輕人都比不上。至於那不成氣候的閻家小兒,所在家族也就如半死之人吊著口氣而已,所以你……”

在京城權貴圈子左右逢源的貴公子吳士禎笑道:“爹,你說的我其實都明白,只不過有些事急不來,就說趙文蔚、殷長庚、韓醒言這三人吧,父輩都是張首輔的得意門生,然後早早有先見之明地分道揚鑣了,父輩官聲好,後輩口碑也不差,我就算熱臉貼冷屁股去,人家也未必答應,即便厚著臉皮進了他們家門,也做不得他們的朋友知己,與其這般徒勞無功,還不如多花些心思在王遠燃之流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