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北涼四戰(二)

當那一劍從萬裏之外掠向逃暑鎮之時,當白蓮先生還不曾道破天機之前。

流州就已是大戰一觸即發。

兩文一武三名流州官員走在城頭上,位置靠近相比外墻稍矮女兒墻一側,因為城外不斷有北莽小股遊騎呼嘯而過,少則三十多則兩百,時不時騎射一撥,不至於對守城士卒造成殺傷,其實就跟來這座城下觀光賞景差不多,充滿了濃重的挑釁意味。

三人中唯一的老者,身穿正三品紫袍文官公服,繡孔雀官補子,剛才就有幾根淩厲箭矢從老人頭頂掠過,老人笑道:“惡客臨門啊,這麽喜歡在別人家門口往裏丟鞋子,回頭要是逮著機會……”

說到這裏,老人停頓了一下,轉頭笑眯眯望向那個在武官袍子外披掛甲胄的年輕人,“寇將軍,本官能有這麽個機會嗎?”

自封西域龍王的蔡浚臣被北涼王丟到陵州黃楠郡擔任郡守,跟媳婦虞柔柔過上了神仙眷侶的日子,青蒼城龍王府順勢改為流州刺史府邸。

這個老人便是流州官階最高的文官,刺史楊光鬥,而老人身邊的文衫幕僚就是在流州紮根不願離開的江南道寒士陳錫亮。

當青蒼城察覺到柳珪大軍的攻城意圖後,刺史府邸有過一場通宵達旦的激烈爭執,對於是守是撤,演變出兩個尖銳對立的陣營,年紀大一些的流州官員,都主張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不妨直接放棄青蒼城,在龍象軍的護送下前往臨謠軍鎮,只要人還活著,流州軍政運轉就不會出問題。而年輕一輩的官員,無論是將種門庭出身,還是外地赴涼的中原士子,都強烈要求死守青蒼城,為龍象軍爭取一戰定流州的絕好戰機。原本這場吵架只要兩個人達成一致,也就不至於愈演愈烈,但問題就在於老成持重的刺史楊光鬥,竟然出人意料支持守城到底,而在流州流民中威望幾乎比年輕藩王還要高出一大截的陳錫亮,則截然相反,建議把刺史府邸轉移到臨謠,如此一來,雙方僵持不下。

然後新任流州將軍就在這種時刻進入了青蒼城。

寇江淮伸手輕輕按在粗糲的女兒墻上,沒有大放闕詞,更沒有拍胸脯跟老刺史保證什麽。

腳下這座大奉王朝用以控扼廣袤西域的古軍鎮,作為如今最靠近涼州的流州第一大軍鎮,這點城墻就是個擺設,雖然被納入北涼道版圖後緊急加固,但仍是讓見慣了中原雄城的寇江淮感到可笑,這位帶著幾百騎趕赴此地的年輕流州將軍,暫時在刺史府臨近一座宅子履行職責,但偌大一座疆域堪比整個舊北涼道的流州,真正可供寇江淮調兵遣將的,屈指可數,比如當今流州最具威懾力的戰力,三萬龍象軍,就直轄於都護府,主將徐龍象和兩位副將李陌藩和王靈寶,沒有哪個是他能使喚得動的,寇江淮如果敢插手龍象軍的具體升降,恐怕流州將軍也就做到頭了。臨謠鳳翔兩鎮兵馬的將校士卒,寇江淮從頭到尾就沒一個認識的,現在他手頭就只有青蒼城內的四千青蒼軍,和陳錫亮籠絡起來的萬余流民青壯可供驅使,雖說單兵作戰還不錯,守城也勉強湊合,但放到大型戰場上廝殺,寇江淮不知道除了給柳珪送軍功還能幹什麽。

所以他這個立志要在西域一展宏圖的流州將軍,比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還不如,他當下是連個像樣的灶台都沒有。

寇江淮走到外墻附近,望著一股北莽遊騎疾馳而去的飛揚塵土,輕聲道:“刺史大人要死守,是覺得這一退,流州就從均勢變成了全無主動權可言的劣勢,牽一發而動全身,導致流州跟涼州的聯系被撕裂出一個大口子,北莽南朝軍鎮和董卓中線就可以源源不斷運兵至此,從而會連累整個涼州布局。陳先生要撤退,是擔心龍象軍落入陷阱,在青蒼城外跟柳珪大軍拼得元氣大傷,一旦龍象軍失去牽制北莽西線大軍的作用……”

陳錫亮很不客氣地打斷寇江淮言語,“我雖然稱不上熟諳兵事,但是也知道柳珪能夠隱忍至今,肯定是要打場一錘定音的大戰,青蒼城就是誘餌,我甚至可以肯定柳珪大軍攻打青蒼,起先不會太過迅猛,只會一點一點誘使且迫使龍象軍增加兵力,直到三萬龍象軍全部陷入泥潭。而且我不是主張青蒼城不守,而是刺史府邸官員全部退到臨謠軍鎮,青蒼城仍然有我和那一萬四千人死守到底。如此一來,龍象軍可攻可退,不至於深陷泥潭出不來。”

今時今日的陳錫亮皮膚黝黑,再無當年報國寺那個文弱書生的半點清逸之風,簡單來說,就是原本好好一個有可能在荒山古廟給狐狸精看上眼的俊雅書生,如今就算世上真有狐狸精,也不樂意理睬這個整天勞作雙手布滿老繭的讀書人了。

這兩天滿肚子火氣的楊光鬥冷哼道:“別說我北涼,差不多整個離陽都曉得在北涼王心中,你陳錫亮一個人就抵得上整座刺史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