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 兩個消息

寧峨眉當年能夠由一個從六品的鳳字營低級武將,一躍成為實權從三品的鐵浮屠副將,顯然是沾了跟徐鳳年近水樓台的光,此次得以率先在小院覲見年輕藩王,雖然屬於意料之外,但在情理之中,畢竟寧峨眉代表著北涼軍新近幾年所有被徐鳳年破格提拔的青壯將領,徐鳳年對寧峨眉表現得格外青眼相加,落在旁人眼中,自然是有意為之。而陳雲垂周康兩位目前重冢軍鎮內官職最高的邊軍副帥,緊隨其後踏足小院,就顯得相當中規中矩。接下來徐鳳年分別接見了齊當國和袁南亭等人,最後再以召見那撥常年駐紮重冢軍鎮的幾名將領校尉作為收官,一場場緊密銜接的會晤,徐鳳年始終都不溫不火,這其中重冢守將方面不太熟稔年輕藩王的脾性,期間有人想要用豪言壯語跟徐鳳年表忠心表決心,結果給徐鳳年一笑置之,輕描淡寫就轉移了話題,這讓那幫畢竟離開北涼傳統官場好些年的武夫起身離開凳子時,還在惴惴不安,生怕自己馬屁是拍在馬蹄上了。好在徐鳳年親自將他們送到院門口的舉動,讓他們安心不少。

這也怪不得他們多想,自從徐鳳年當政以來,在邊軍上層暗中一直就流傳有新涼王“寡恩施惠雙管齊下”的說法,而寡恩的對象,恰恰就是他們這些邊軍大將,例如那位將陵州視為自家後花園的懷化大將軍鐘洪武,不就連一個壽終正寢的結果都沒撈著?至於盤踞幽州的大將軍燕文鸞據說也給壓制了許多鋒芒,麾下虎撲營還被徐鳳年摘了營號,並且大力扶持了郁鸞刀,明顯是要其接替田衡成為幽州騎軍主將,並且這之前便調離了對燕文鸞百依百順的刺史田培芳,換上了相對而言派系色彩不重、山頭陣營模糊的胡魁,加上最早安插在幽州的嫡系心腹皇甫枰,這不是往幽州軍政摻沙子是什麽?而顧大祖與周康陳雲垂這些在邊軍中根深蒂固的大佬軍頭關系鬧得那麽僵,這裏頭當真沒有年輕藩王的授意?否則一個進入邊軍沒幾年的外來戶,能夠在重冢議事堂那般硬氣說話?聽說如今尉鐵山劉元季林鬥房等老人重返邊軍,更是無疑會一定程度分化削弱周康陳雲垂等人的既得兵權。

但不管怎麽說,有和沒有徐鳳年坐鎮的重冢,實在是天壤之別。不管這位城府深重的涼王會不會借機對涼州左右兩支騎軍清洗一番,只要他坐在那棟小院中,哪怕不具體發號施令,那麽接下來這場大仗,就能打。

小院眾多客人中,唯獨少了一個極有分量的顧大祖。

徐鳳年最終還是沒有等到這位步軍副帥主動登門拜訪,一番權衡利弊過後,也放棄了召見顧大祖的念頭。徐鳳年有些遺憾,無論勝負,以後顧大祖跟周康這些本土大將的關系注定難以恢復如初了,這種分道揚鑣,不同於廟堂官員的朋黨利益之爭,反而類似政見相悖引發的貌合神離,越是如此,越難彌合,正如離陽桓溫和張巨鹿在最後關頭的背道而馳,無法簡單評定誰對誰錯。

徐鳳年獨自在復歸寂靜的小院內緩緩踱步,王遂領著北莽東線精銳鐵騎的突兀西進,讓北涼處境相當尷尬,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天不遂人願吧,燕文鸞不得不分兵把守目前兵力向北傾斜的幽州東門,以防後院起火,唯恐連累整個陵州都硝煙四起,如此一來,葫蘆口內必然會溜走幾條大魚,也許是種檀的私軍,也許是洪敬巖的柔然鐵騎,甚至有可能是主帥楊元贊本人。不過就目前看來,就算董卓已經意識到葫蘆口的戰況不妙,匆忙派遣大軍去葫蘆口與楊元贊兵馬內外呼應,也無法更改涼莽東線主力覆滅的結局,楊元贊一定會為他之前拆掉臥弓鸞鶴兩城和焚毀所有堡寨烽燧的激進舉措,而自食其果,沒有了這些原本能夠作為北莽臨時據點的防禦要塞,北涼鐵騎和幽州步卒的兩面夾擊,足以致命。葫蘆口大局已定,關鍵就看袁左宗和郁鸞刀最後到底能夠把多少條北莽大魚抓到砧板上。

接下來可以預見顧劍棠會主動出擊,蔡楠和河薊兩州邊軍也會攔截王遂東歸去路,這份邊功,明眼人都看得出是北涼給離陽整條北線造就的機遇,不過太安城為皇帝陛下和顧大柱國歌功頌德的同時,肯定會假裝睜眼瞎,只會盯著涼州虎頭城的失陷大做文章,先前新任兩淮經略使韓林有過隱晦提醒徐鳳年,朝廷如今在王朝版圖推行設置節度使,已經是大勢所趨,雖說暫時只在各大藩王轄境內添設一名副節度使,以此掣肘歷來兼任節度使的割據藩王,而有望成為北涼新任副節度使的人選,極有可能是那個在廣陵道灰頭土臉的楊慎杏。

徐鳳年低聲念叨幾遍楊慎杏這個名字。

楊慎杏作為離陽八位大將軍之一,曾經的薊州土皇帝,在整個祥符二年都可謂夾著尾巴做人,這次冒死出任北涼道副節度使,稱得上是孤注一擲。既是想著跟年輕天子和離陽朝廷將功贖罪,也有最後扶一把嫡長子楊虎臣這個新任薊州副將的心思。北涼和離陽以及楊慎杏本人,三方都心知肚明,跑到北涼道當節度使,不管帶不帶那個副字,實權都比不上一個官帽子芝麻綠豆大小的都尉。說不定楊慎杏這趟主動要求貶謫西北,多半已經懷揣著必死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