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噤若寒蟬(七)(第2/4頁)

一向在太安城以木訥寡言著稱的宋道寧笑意玩味,“高兄,你是否因此便覺得陛下氣量不如先帝?”

高適之皺眉道:“你不覺得?”

宋道寧搖頭道:“陛下此舉,在我看來,不是想要讓咱倆為此感恩戴德,陛下不至於如此淺薄,無非是給了你我一道不需要宦官代勞的密旨罷了。你若是不諳深意,接下來的那場盛宴,就沒有你的座椅了。”

國公爺頓時神情凝重起來,問道:“此話何解?”

宋道寧緩緩道:“自祥符元年起,京城官場風雲變幻,讓人目不暇接。諸多起伏,不是幾個人的官場升遷那麽簡單,文官方面,北地彭氏為首的士族開始迅猛崛起,以盧庾兩氏領銜的江南士族突然崛起又突然沉寂,青黨死灰復燃,翰林院從趙家甕獨立出去,等於跟三省六部徹底撇清,新任翰林院學士是根正苗紅的天子門生,出身普通士族,和張廬以及江南兩遼兩大世族都無太大關系。六座館閣的設立,亦是從三省六部分權之舉。武將這邊,暫時不說老舊兩朝藩王,就說最近幾年在京城進出過的人物,之前的兵部侍郎許拱唐鐵霜,薊州副將楊虎臣韓芳,重返廣陵道大權在握的宋笠,以中堅將軍李長安為首獲得提拔的七位京畿實權武將,還有剛剛入京的董工黃田綜和韋棟。”

高適之自嘲道:“宋老弟,你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你說這些我都曉得,陛下的大致意思也算馬虎領會,你就只說你的真知灼見好了。我一個大老粗,兜圈子不在行。”

宋道寧輕聲嘆息道:“算了,對牛彈琴,還不如省點氣力,畢竟這麽多年沒有參加過早朝,要是不小心站暈過去,就丟臉了。”

高適之擡起手揮了揮,笑罵道:“姓宋的,別以為自己是個侯爺,我就不敢揍你啊!”

宋道寧突然說了一些題外話,“讓士廉士菁不要和殷長庚走得太近……對了,還有如果士菁那丫頭不是太反對,你不妨撮合一下她和趙右齡的幼子,年紀是差了幾歲,可不都說女大三抱金磚?這些都是小事。”

高適之不客氣道:“怎麽老弟你也跟那些眼窩子淺的家夥一樣了,殷茂春就算比趙右齡慢了一小步,但是三省六部三省六部,不說尚書令,也還有中書省門下省兩個,殷茂春和趙右齡一人一個茅坑,都不用搶什麽……”

說到這裏,高適之猛然停嘴。

宋道寧譏笑道:“怎麽,總算想通了?知道兩人之中注定有一個會輸得很慘了?而且還是這個做了多年儲相第一人的殷茂春?!”

高適之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小聲問道:“那兩家孩子結個屁的親啊?!”

宋道寧淡然道:“別忘了,殷長庚與趙淳媛的婚事,是先帝的意思。殷趙兩人順水推舟,只是各自給對方後人留一條退路而已。”

國公爺嘖嘖道:“這幫讀書人,彎彎腸子就是多!”

宋道寧輕輕感慨道:“文人心眼多,武人不服管,陛下登基以來,其實相當不容易。殊為不易的是陛下做得很好。”

高適之盯著這位無話不可深談的好友,沉聲問道:“你決定了?真要幫著陛下制衡各個文官黨派和各方武將勢力?”

宋道寧答非所問,深深呼吸了一口氣,“雖然我們這幫各個姓氏的鄰居這麽多年來,給碧眼兒打壓得幾乎喘不過氣來,但是不能否認,有和沒有碧眼兒坐鎮的廟堂,天壤之別。既然碧眼兒走了,那我們不說為江山社稷考慮,好歹也要對得起那些每年都要去祭拜的祖輩牌位。”

高適之伸了個懶腰,“反正你如何我便如何,就這麽簡單,我才不去費這個神。”

宋道寧突然笑了,“還記不記得年輕時候的事情?”

高適之愣了愣,“啥事?咱哥倆年輕時候的壯舉可不少,你問的是?嘿,王元燃這撥不成氣候的兔崽子比起我們當年,差了十萬八千裏!”

宋道寧下意識揉了揉自己的胸口,然後指了指眼前這位赫赫國公爺的臉。

後者瞬間漲紅了臉,高適之罵了一句娘,整個人氣焰全消。

宋道寧破天荒哈哈大笑。

當年,很多年前了,那時候他小侯爺宋道寧和好兄弟高適之,帶著扈從縱馬京郊,結果遇上一位女子,那名女子真正是傾國傾城的絕色,便是眼高於頂的宋道寧也驚為天人啊。

只是等他們才剛剛兩上前還沒開口搭訕,那女子也安安靜靜不曾說話,結果有個操著遼東口音的土鱉就遠遠跑了過來,雙方都是熱血上頭的年紀,一言不合那就是用拳頭講道理了,宋道寧和高適之兩個打一個竟然沒打過,挨了些不輕不重的拳腳,但是兩位權貴子弟人多勢眾啊,很快就追著那個王八蛋打,那叫一個灰頭土臉,關鍵是這個家夥身手還行,可那張嘴巴真是罵人一百句都不帶重復的。這哪裏是什麽英雄救美,分明是丟人現眼來了。完全跟豪邁氣概不沾邊,分明是兩撥登徒子內訌,誰都不是好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