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六章 腰佩雙刀,繡冬春雷

清涼山徐家,男子在議事大堂守歲,女子其實也不曾入睡,而是聚集在了徐渭熊的小院,雖然與梧桐院一般鋪設了堪稱遮奢的地龍,可是自涼莽大戰以後,無論是梧桐院還是此地,就不曾使用耗費木炭無數的地龍了。姑姑趙玉台哪怕面對徐渭熊,也始終戴上面甲,正在低頭彎腰撥弄著炭火,火光映照著那具面甲,熠熠生輝。陸丞燕和王初冬坐在徐渭熊左右,性情跳脫的王初冬素來不喜講究坐姿的太師椅,就坐在小板凳上,此時幹脆把腦袋擱在徐渭熊膝蓋上,睡眼惺忪,徐渭熊伸手揉著這位弟媳的發絲,動作輕柔,王初冬便愈發打瞌睡了。賈家嘉和徐嬰坐在特意去掉門檻的門口那邊,玩著十五二十的遊戲,各自雙手收放讓人眼花繚亂,卻悄無聲息。屋裏屋外,只聽到偶爾炭火崩裂的細微聲響,顯得安靜而祥和。

趙玉台輕輕撥動灰燼遮掩了一下炭火,免得讓王初冬那妮子感到裙擺滾燙,她終於打破沉默,輕聲嘆息道:“不該這麽逼迫小年的,既然是一家人,就算明知勸不動,事先打聲招呼也好。”

徐渭熊視線低斂,凝視著炭灰下若隱若現的火光,柔聲道:“姑姑,他什麽脾氣你又不是不清楚,從小就是死犟脾氣,認準的事,哪怕是娘親責罰他,他也不會轉彎。如今又是武道大宗師了,他如果一氣之下獨自離開涼州,誰攔得住?難道我還能讓袁左宗領著大雪龍騎去堵他?徐偃兵也好,呼延大觀也罷,目前北涼屈指可數能夠攔上一攔的大宗師,又是性情中人,更不會阻攔,說不得還是唯恐天下不亂的態度。別看我們打贏了北莽,說到底,爹就留給我們只此一付家當,哪裏經得起他隨意揮霍?”

徐渭熊臉色晦暗不明,盡量平淡道:“為何我放出話去,所有北涼權勢人物在今天這個除夕夜趕到咱們家?自然有人是出於私心,生怕北涼因此身陷西楚漩渦無法自拔,折損了兵馬,牽一發動全身,指不定就會導致北涼失守,那麽他們就要被打回原形,到手的官爵都打了水漂,日後就算離陽朝廷肯招安收納,又有幾個十年二十年光陰可以讓他們在官場重新攀爬?但我也相信,更多人是出於公心,只是為了北涼,為了北涼邊軍而來,不惜為此以下犯上。”

屋內除了徐渭熊的話語聲,便死寂沉靜。

徐渭熊不知不覺加重了語氣,“也許他能夠拍著胸脯,可以問心無愧地說北涼之所以有今天的片刻安穩,是他徐鳳年親手打造出來的局面,虎頭城外,葫蘆口外,青蒼城外,西域千裏,他都去過,都拼過命,所以他有資格任性一次。”

趙玉台擡起頭,問道:“難道不是嗎?”

徐渭熊面容淒苦,搖頭道:“不是的啊!”

雖然冰冷面甲遮住了那張猙獰恐怖的容顏,但趙玉台明顯有了幾分怒氣,沉聲道:“就因為他姓徐,是大將軍和王妃的兒子?!”

徐渭熊跟趙玉台對視,眼神堅毅,“他是徐家的嫡長子!更是關系著北涼兩百多萬戶人家生死的北涼王,也是武評四大宗師之一,他既然當年選擇給自己增加擔子,自己要去習武,那他就應當像我們爹那樣每逢戰陣,必身先士卒!甚至比我們爹更理所應當地直面拓拔菩薩,直面北莽百萬大軍!是他自己把唯一的退路給堵死的,是他讓自己做不得退一步便可安享太平的藩王,怨不得別人!”

趙玉台欲言又止,唯有嘆息。原來這才是她當年極其不願徐鳳年習武的真相,練武練成了絕世高手,一旦成了沙場萬人敵,那麽涼莽大戰期間,有什麽理由只是躲在幕後運籌帷幄?若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年輕藩王,不是大宗師徐鳳年,才仍然有借口不去親身陷陣廝殺,退一萬步說,即便要騎馬上陣,總歸只會死在很多人之後,又甚至……在她不希望他死在北涼的時候,她就可以強行帶著他離開西北,遠走高飛?面對這樣苦心孤詣的女子,趙玉台生氣不起來。

徐渭熊突然拍了拍王初冬的小腦袋,毅然決然道:“我要去給議事堂那邊再添一爐炭火。”

王初冬揉了揉眼睛,不明就裏。

趙玉台苦澀道:“還要做什麽?難道還不夠嗎?”

徐渭熊在王初冬擡起腦袋後,冷聲道:“虎頭城劉寄奴,龍象軍王靈寶,臥弓城朱穆和高士慶,這些人,那些人,很多人,都死了,我要去為議事堂為他們添椅子!我就是要徐鳳年親眼看著一張張空落落的椅子!”

陸丞燕突然說道:“我去。”

徐渭熊笑了,彎曲手指在她額頭上敲了一下,“傻啊,這種事你怎麽能做,這個惡人誰都能做,唯獨你陸丞燕不能。”

趙玉台也點頭道:“丞燕不要管。”

徐渭熊打斷趙玉台接下來要說的話,“姑姑,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