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章 鐵騎風雪下江南(二)(第3/4頁)

當陸丞燕坐入車廂,死死抱住老祖宗的畫像,低下頭,嘴巴咬住手臂,不讓自己哭出聲,不願讓那個真實身份是王府大管事宋漁的馬夫聽到。

突然,馬車非但沒有立即駛向清涼山,在陸丞燕出門前像是偶然相遇,又像是臨時起意要為未來王妃充當馬夫的大管事,輕輕敲了敲車簾。

陸丞燕壓抑住抽泣聲,輕聲問道:“宋管事,怎麽了?”

宋漁隔著車簾,說道:“王爺在離家之前,叮囑過小人,在王妃回娘家又返回清涼山的時候,就交給王妃一只小錦囊。”

車簾輕輕掀起一角,宋漁遞過一只小心珍藏的精致錦囊。

陸丞燕滿頭霧水地打開錦囊,裏頭只有一頁紙,寫有一句話。

陸丞燕嚎啕大哭。

這個依循八字據說與年輕藩王是“天作之合”的幸運女子,這個曾經悄然點燃換命燈以她命換他命的傻女人,這個在老祖宗死後獨力支承擔家族命運的堅強女人,這個能夠親口讓親爹閉嘴的瘋女人,生平第一次哭得如此無所顧忌。

那張紙上,字跡熟悉,一絲不苟,寫著“別哭,這輩子都是一家人。”

※※※

這一天,才過完年的太安城文武百官,參加新年第一次早朝的路途中,人人愁眉不展。

就連燕國公高適之和淮陽侯宋道寧在下車後都顯得臉色凝重。

其實在昨天,兩人就已經連夜入宮覲見過皇帝陛下,不光是他們,三省六部的顯赫公卿都已經聚頭碰面,雖然年輕天子看似神色平靜,只說北涼有一萬鐵騎打著靖難廣陵的旗號,擅自闖入了河州,雲淡風輕的語氣,但是皇帝那股死死壓抑住的震怒,在座各位都一清二楚。到最後,並未有太多實質性的對策。其中禮部侍郎晉蘭亭建言兵部侍郎許拱從兩遼邊關抽身,率領京畿精銳前往廣陵道增援南征主帥盧升象,皇帝陛下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兵部侍郎唐鐵霜隨後建言朝廷命薊州將軍袁庭山南下廣陵,與侍郎許拱所部兩線齊頭並進。有位上了年紀的戶部老侍郎,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錯了,要不然就是生怕那一萬北涼鐵騎不是前往廣陵道平亂,而是掉轉矛頭直奔太安城,所以跟皇帝陛下建議不妨讓那位蜀王從轄境多抽調出一萬兵馬,當時年輕天子就微微變了臉色,所幸坦坦翁亡羊補牢,迅速增補了一句,說是那一萬兵馬可以暫時“借給”兵部的許侍郎。

高適之看著身邊這個因為寒冷而臉色發白的發小,輕聲問道:“怎麽不換件厚實些的裘子?”

宋道寧苦澀道:“昨夜根本就是一宿沒睡,書房內暖和,當時隨手就拿了這麽件。我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出門的時候估計臉色不太好看,府上下人哪敢湊到身邊自討苦吃。”

高適之二話不說摘下自己身上的裘子,跟宋道寧換過了裘子,像個淮陽侯府邸的下人,是親手幫著眼前這位侯爺更換。

宋道寧輕聲道:“老高,你說萬一有天太安城也能見著硝煙了,咱們也要去城頭挽弓射殺敵人,是你先死還是我先死?”

高適之呸呸了幾聲,怒道:“大過年的,能不能不說晦氣話?!”

宋道寧打哈哈道:“就當童言無忌,童言無忌,哈哈。”

高適之壓低嗓音,說道:“別的不敢保證,退一萬步說,就算是兩遼顧劍棠造反,北涼徐鳳年也不會打到太安城。”

宋道寧好奇道:“難道真如街談巷議,那徐鳳年當真只是去救一個西楚女子?我原本是打死不信的,只當是個笑話。”

高適之呲牙道:“那家夥,什麽事情做不出來?尋常人,能單挑鄧太阿和曹長卿?一般人,敢去欽天監殺進殺出?”

宋道寧停下腳步,沉聲問道:“女子的身份,難道也是如荒誕傳聞那般,正是西楚女帝?”

高適之搖頭道:“這就不好說了,真真假假,天曉得。”

宋道寧刨根問底道:“高適之,北涼徐家當年私藏大楚亡國公主一事,你可知道是何時在太安城傳開的?”

高適之頭疼道:“其實這種傳言很早就有了啊,好多年的陳芝麻爛谷子,只不過那會兒流傳得不廣,始終掀不起大波瀾,但是去年入冬,突然開始在城裏沸沸揚揚,一發不可收拾。你的侯爺府規矩森嚴,所以你啊,才聽不到這種難登大雅之堂的流言蜚語。”

宋道寧陷入沉思。

高適之笑道:“這有啥好想的,要我看啊,肯定就是那個不再蓄須的晉蘭亭在興風作浪,高亭樹吳從先這幾個幫閑跑腿,也逃不掉。我就納悶了,怎麽這個北涼人,反倒比咱們這些地地道道的京城人還要恨北涼?”

宋道寧輕聲感慨道:“鄉野百姓要同村爭水,官場同僚一屋爭椅,都是一樣的道理,反正有些讀書人不講道理起來,你都沒法說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