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五章 風雪鐵騎下江南(七)(第3/3頁)

斥候出身的宋山水心底有點遺憾,是替北涼感到憋屈。但對北涼尤其是那個年輕人,老諜子其實沒有什麽失望,對於這位當下在離陽如雷貫耳的年輕藩王,宋山水倒是生出幾分本該如此的熟悉感覺。

先前那些戰死沙場的袍澤將士且不去說,對所有活著的人,大將軍徐驍何曾虧待過分毫?何曾斤斤計較過?這麽多年來,北涼境內將種門庭多如牛毛,為惡一方的紈絝子弟何曾少了,直到大將軍去世之前,都沒有動這些蛀蟲這些家族,只是竭力打造北涼邊軍這支戊守門戶的精銳之師,一次次巡邊,對身後尤其是陵州的烏煙瘴氣,或多或少有些視而不見的嫌疑,最終從頭到尾都信守了早年的那個承諾,“我徐驍他年得了富貴,就要保著手底下老兄弟們跟著我一起享福!”

是不是如果涼莽不打仗,新涼王徐鳳年就不會在陵州官場大動幹戈?

原本老諜子對此事很好奇,但是現在偏偏問不出口。

至於北涼鐵騎有沒有下次的南下中原,新涼王有沒有坐龍椅的念頭。老諜子不知為何突然想都不想了。

在接下來新涼王和袁統領的閑聊中,兩個老人得知當下不但薊州大軍南下阻截,兩萬蜀地精銳也出蜀向東追擊,而且位於中原腹地的靖安道那邊似乎也蠢蠢欲動。

一旦爆發戰事,真正負責阻截北涼鐵騎的主心骨,兵部侍郎許拱一定會精心挑選一個不利於騎軍開展陣型的地方。

在張隆景眼中,離陽朝廷這是要請君入甕啊。

張隆景不得不憂心忡忡,因為他畢竟已經遠離徐家鐵騎二十來年了。

甚至沒有見過涼州虎頭城,幽州葫蘆口,流州青蒼城。

老諜子破天荒主動跟並駕齊驅的張隆景開口聊天,壓著嗓音問道:“怕了?”

被揭穿心事的張隆景沒有惱羞成怒,只是嘆息道:“不是怕,只是擔心而已,擔心虎落平陽。”

老諜子嗤笑道:“虎落平陽被犬欺?虎嘯中原,有個屁的犬吠?!”

張隆景悻悻然。

前頭突然傳來年輕藩王的溫醇嗓音,“老宋,馬屁我收下了,但是不保證你能在拂水房升官,那是褚祿山的地盤,他說話比我管用。”

習慣了喜怒不露形色的老諜子嘿嘿一笑。

張隆景轉頭瞪了眼坑了自己一把的老混蛋,“姓宋的,這輩子都甭想我請你喝回酒!”

貌不起眼的老諜子輕輕回了一句,“我這輩子就待在這裏不挪窩了,你張首輔就算想請也沒法子。”

張隆景好奇問道:“為啥不回?”

老諜子扯了扯嘴角,“年紀大了,留在中原,靠著積攢下來的那點經驗,說不定還有點用處。去了關外戰場,丟不起這張老臉,怕給北涼邊軍的後生看低了我們徐家老卒。”

張隆景無言以對,唯有嘆息。

突然,老諜子扯開嗓子喊道:“王爺,容我再拍一次馬屁?”

前方年輕藩王轉頭笑道:“但說無妨,不過說破天去,還是沒賞的。”

老人稍稍挺直了腰杆,已經二十年沒用真名的諜子,報出了那個自己都快遺忘的三個字,說道:“如果我宋和田能夠年輕二十歲,就跟著王爺一起殺蠻子去!就像當年跟著大將軍,每次趕赴戰場,只有一個念頭,戰死之時身邊皆袍澤,又有活下去的兄弟幫忙活著,死了不虧!”

徐鳳年繼續騎馬前行。

但是袁左宗緩緩放緩速度,摘下腰間佩刀,拋過去,笑道:“老宋,王爺這趟已經送出去不少新涼刀,這次出行也沒帶,就當我替王爺送你的。”

老諜子接住那柄北涼關外殺了三十萬北莽蠻子的涼刀,燦爛笑道:“袁統領,刀我不要,一個見不得光的諜子,用不著,留著也不合適。”

張隆景一頭霧水納悶道:“那你抱那麽緊作甚?”

只見老諜子小心翼翼將那柄戰刀懸在腰側。

老卒佩新刀。

只聽老人沉聲道:“就讓我這個老卒,懸佩涼刀十裏路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