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三章 三人皆無言(第3/3頁)

褚祿山語氣平靜道:“王妃菩薩心腸,對我們這六個義子都好,對誰都沒有偏見,只不過好法又不太一樣,總是勸我多讀書,勸姓陳的那個家夥多笑笑,勸姚簡葉熙真多鍛煉體魄……可是六人當中,我祿球兒和其他四個不一定次次都聽勸,唯獨老齊不一樣,只要王妃說什麽,比聖旨還管用,有些時候犯了錯,明知道王妃不會責怪,依舊惴惴不安,就跟背錯書的私塾蒙童一般,我們怎麽安慰都沒用。王妃逝世的時候,我們六人都是擡棺人,很奇怪,連姓陳的家夥和袁白熊都紅了眼睛,我更是哭得稀裏嘩啦,反倒是老齊沒啥表情,我問為什麽,這個傻子說義母這是去天上當神仙了,所以他不是很傷心,他就是有些……有些想念。”

徐鳳年微笑道:“所以年少的時候,我每次闖禍,都會找齊當國這個義兄,只要讓人捎話給他,保管立馬帶兵前來,那時候也沒有深思,只是覺得這個義兄最爽利,幫我解決了麻煩不說,也從不嘮叨,從不故意語重心長跟我講道理,大大咧咧,從來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感覺天塌下來也有他幫我頂著,記得早年在當時還叫豐州的陵州一個偏遠郡城,我和李翰林、嚴吃雞和孔武癡四個跟一幫不知道我們身份的將種子弟鬧矛盾,給對方的幾十名家族私軍攆得雞飛狗跳,那會兒齊當國剛好在豐州附近跟著幾位老將軍巡視,聽到消息以後立即帶著兩百騎殺到,把那幾家將種門庭的儀門都給拆了當柴火燒掉,那場風波鬧得很大,因為有擔任北涼騎軍大統領的鐘洪武和大一幫抱團的陵州武將撐腰,害得原本應該累功升任陵州副將的齊當國丟了前程,事後徐驍氣得不輕,因為不敢對我這個無法無天慣了的世子殿下發火,就狠狠揍了一頓,我過意不去,就跟嚴吃雞兩人偷偷摸摸拎著兩壇綠蟻酒去賠罪,要知道那時候我知道齊當國板上釘釘是丟官了,一來我根本沒有底氣讓徐驍改變主意,再者那時候在北涼軍中誰願意聽我說話,不能憑借自己給齊當國一份差不多的官職,我都做好看到齊當國借酒澆愁的心理準備了,不曾想到了他家,跟沒事人一樣,只是看到我第一次去他家後,那滿臉驚喜,我至今還記得他大踏步向我走來的模樣,笑得合不攏嘴,看到我,就像是看到了徐驍登門拜訪。”

褚祿山搖搖頭,這一次開口說話他沒有用王爺這個稱呼,“小年,你錯了。”

徐鳳年有些疑惑,“嗯?”

褚祿山緩緩道:“我大概清楚你所說的那幅場景,老齊當時看到你,不是像看到義父登門,而是像一個自認沒什麽出息的莊稼把式,突然看到了離家多年卻高中狀元的親弟弟回到了家,而且沒有瞧不起他這個哥哥,所以他很高興,而且很自豪。”

徐鳳年沉默片刻,苦笑道:“那時候的我,只知道花天酒地,能有什麽出息?”

褚祿山笑道:“也許在老齊心裏,你一直是有出息的,在這件事情上,別說袁白熊,就算是我祿球兒也比不上他,六人當中,只有老齊從始至終,覺得你這個世子殿下有出息,從不懷疑你將來能夠成為義父那樣的男人。用祖籍是東越人氏的老齊口頭禪來說,就是這種事情,‘麽的道理好講!’”

徐鳳年坐在門檻上,怔怔出神。

北涼都護背對年輕藩王,年輕藩王背對棺材。

兩個活人一個死人,一時間皆是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