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五章 滿院蓮

兩刻鐘後,懷陽關內數千將卒果然全部撤出懷陽關,足可見北涼邊軍的井然有序,以及陳芝豹對兵事的洞察入微。

白狐兒臉在跟隨褚祿山一同最後出城,突然撥轉馬頭,拔出腰間懸佩的繡冬春雷雙刀,高高拋出,向城內丟擲而去。

那棟小院,徐鳳年走下台階,陳芝豹緩緩走出擺放棺材的屋子,站在台階上,手中那杆梅子酒的槍尖,瞬間青轉紫。

面對徐鳳年這種幾近獨立武道鰲頭的武評大宗師,哪怕此時身負重傷,不管如今身具西蜀氣運的陳芝豹如何倨傲狷介,仍然都不會有絲毫小覷之心。

陳芝豹輕描淡寫一槍筆直向前遞出,不知為何,絕無常人想象中那種氣吞山河的磅礴氣勢,紫氣流溢的梅子酒在微微側身的徐鳳年胸口一紮而過,陳芝豹手腕輕抖,原本繃直的槍身頓時彎曲如弓,彈向徐鳳年胸膛,正是槍仙王繡四字訣裏的弧字訣,徐鳳年一手輕輕推在槍身弧頂,梅子酒沒有被一推而出,而是刹那間爆發出宛如一道天雷落在人間的崩碎勁道,徐鳳年變攤掌為屈指,身形緩緩後退,閑庭信步,指指點點,將那些王繡成名絕學之一的崩槍暗勁一一“點化”。

突然,徐鳳年身形如遭重錘,雙腳不離地向後倒滑出去,在即將貼靠在小院高墻的前一刻,終於停下腳步,後背衣襟也許距離那堵墻面真的只有一線之隔。

徐鳳年咽下一口鮮血,雙手輕輕揮袖,強行壓抑下體內洶湧起伏如潮水的絮亂氣機。吃了個不大不小的悶虧,徐鳳年輕輕吐出一口濁氣,看著那位一槍過後並未乘勝追擊的白衣蜀王,很奇怪,此人氣機刹那流轉並不出彩,只有五六百裏而已,別說比不得曹長卿鄧太阿等人輕而易舉做到的七八百裏,更別說李淳罡生前在廣陵江一戰,一劍破甲兩千六,跨過了被呂祖譽為天人門檻的千裏路程,僅就氣機流速而言,恐怕陳芝豹還比不得如今在中原江湖上如日中天的軒轅青鋒。

劍道自古便有意氣和勢術之爭,天下武道也是如此,但是沒有人能夠否認一氣綿延的重要性,那幾乎是一名江湖武人的立身根本。

可即使陳芝豹的氣機流轉不顯崢嶸,可是依舊能夠一槍之內融合王繡的四字訣,好像才出了三四分力氣,便能夠擁有十分風流寫意。

一招便占據優勢的陳芝豹淡然道:“這一槍,是替北涼三十萬鐵騎抽你的,那些名字已經刻在石碑上的北涼邊軍,不該死得這麽憋屈。”

徐鳳年沒有跟陳芝豹作任何口舌之爭,緩緩養勢。

先前廣陵江一戰,徐鳳年早就領教過陳芝豹的梅子酒,何況當初傾囊相授陳芝豹槍術的春秋大宗師王繡,本就是北涼人氏出身,又有徐偃兵韓嶗山兩位師弟為徐家效力多年,照理說徐鳳年近水樓台,而且本身就對天下駁雜武學融會貫通,對王繡槍術即便稱不上登峰造極,對其厲害精髓處也該了如指掌,可一旦真正面對陳芝豹神出鬼沒的梅子酒,總有一種莫名其妙力有未逮的感覺,有點像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哪怕徐鳳年在境界之上穩勝一籌,可當真正出手之際,很難做到力出十分,要知道徐鳳年面對當時號稱一人力壓武評九人的王仙芝,甚至能夠力出十二分,跟拓跋菩薩那次在西域轉戰千裏,也算從頭到尾皆是酣暢淋漓地傾力而出。

現在徐鳳年在被拓跋菩薩重創之後,應對那杆梅子酒就愈發艱難。

但是不論形勢如何危殆,徐鳳年都沒有任何怨天尤人,沒有憤懣於陳芝豹的趁火打劫。

這恰似北涼如今的艱難處境,既然天下大勢已是如此,要想活下去,就不要去管北莽大軍離陽廟堂的手段是不是不夠正大光明,事實上也根本由不得你北涼去計較那些。

古話說盡人事聽天命,徐鳳年始終堅信,聽不聽天命,或者說天命是好是壞,是很其次的事情,自己要做的就是盡人事,在自認人事未盡之時,絕不可放棄。

此時,繡冬春雷長短雙刀從懷陽關城外落入城中小院,徐鳳年無動於衷,任由雙刀插在院內地面上,而陳芝豹也沒有阻止兩柄名刀的落下,僅是槍尖輕顫,紫氣微搖。

徐鳳年並非不想接下繡冬春雷,而是不能。

陳芝豹再一次出手,掠至與站在墻角根的徐鳳年相隔約莫一槍距離的地方。

但是下一刻,徐鳳年看似紋絲不動,而陳芝豹那迅猛一槍卻紮在了徐鳳年了左側數步之外,梅子酒輕輕抵在墻上,點到即止。

只見徐鳳年胸口衣衫被橫抹出一條裂縫,逐漸有血跡滲出。

徐鳳年皺了皺眉頭,陳芝豹這一槍很快,本是直線紮來,不過還沒有快到讓徐鳳年避無可避的地步,所以徐鳳年橫跨出三步,可是瞬間梅子酒的槍尖就出現在了心口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