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七章 不願老此江湖

看著這位魚龍幫幫主,徐鳳年柔聲道:“坐吧。”

劉妮蓉嗯了一聲,坐在他對面。

徐鳳年笑問道:“是不是覺得很累?”

劉妮蓉笑了笑,神色疲憊,可眼神明亮,“大概比你要輕松一些吧。”

徐鳳年給劉妮蓉倒了一杯酒,玩笑道:“我不勸酒,你真的隨意,孤男寡女,醉倒誰都不合適。”

劉妮蓉一笑置之,沒有故作豪邁地一口喝光,就是淺嘗輒止,意思到了,意味就有。

徐鳳年沒有喝酒,雙手插袖,緩緩道:“熱惱清涼,只在心境,故而佛國無寒暑,仙都似三春。只是我們終究是凡夫俗子,很難有這份境界,偶爾有,也未必長久。到最後就世上有兩種人活得最輕松,一種是真正大度人,有人罵老拙,老拙只說好,有人打老拙,老拙自睡倒。還有一種是真正小氣人,睚眥必報,講究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甚至可以心安理得的以怨報德。前者只管往後退,後者只管向上爬。”

劉妮蓉問道:“那麽你呢?”

徐鳳年咧嘴笑道:“我當然是後者裏頭的前者,真小人不夠分量,偽君子也當不好,兩頭不靠。所以當下很憂郁啊。”

劉妮蓉沒有被逗樂,相反低下頭,語氣低沉,“魚龍幫……”

徐鳳年打斷她的言語,說道:“知道為什麽我要你做魚龍幫的幫主嗎?你可能覺得我或者是需要一個額外的兵源之地,或者是覺得我覬覦你的美色不是一天兩天了。”

哭笑不得的劉妮蓉擡起頭,結果發現他的神情其實十分正經。

徐鳳年平淡道:“都不是,我當初的念頭很簡單,覺得咱們北涼的江湖,需要有一兩個我年少時所憧憬的那種女俠,她武功高不高不重要,但是她滿身正氣,神采飛揚,意氣風發,指點江山,她天生有一副俠義心腸,願意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然後我找來找去,就只找到了一個小幫派裏那個叫劉妮蓉的女子,她剛好也是喜歡江湖的,又曾經跟我一起患難與共,你看,就這麽簡單。”

劉妮蓉突然笑了,“我相信。”

徐鳳年打趣道:“因為你傻啊,所以別人說什麽你就信什麽。”

劉妮蓉自嘲一笑,沒有否認。

徐鳳年這一刻才知道,她是真的累了。

如果是當年那個走鏢北莽的劉妮蓉,早就跟自己針鋒相對了,哪怕心虛也喜歡犟嘴。

徐鳳年說道:“魚龍幫幫主的位置,我會找個人頂替你,還要麻煩你跟老幫主替我說聲對不起,畢竟魚龍幫這三個字,是他老人家一輩子的心血。”

劉妮蓉點了點頭。

好似終於無事一身輕的她判若兩人,好奇問道:“今晚到底是怎麽一回事,能說說看嗎?過江龍,大湖蛟,山野蟒,洞口蛇,池塘鯉,感覺都湊齊了。”

徐鳳年笑道:“這有什麽不能說的,在我還是尚未世襲罔替仍是北涼世子的後期,其實就已經沒有幾個傻瓜,願意跑去清涼山自己找不痛快了,在我當上這個王爺後,又成了武評大宗師,很大部分心懷死志隱藏在北涼的春秋遺民,都接近絕望死心了,他們既然無法去清涼山刺殺我,更不可能在關外鐵騎的虎視眈眈下白白送死,怎麽辦,大概就只能滿腔憤懣的等死了,然後魚龍幫火速崛起,當時又有傳聞我跟你的關系拎不清,當然就有很多人死馬當活馬醫,潛入魚龍幫伺機而動,這座酒樓的二掌櫃郭玄,便是其中之一,他本名郭玄象,是舊北漢忠烈之後,其父與樊小柴的爺爺同為一國砥柱,一文一武享譽春秋,只不過拂水房也沒有想到,當年連屍體都確認過的郭家幼子竟然還活著,而且就在我們的眼皮子底下。”

“至於你們魚龍幫那名試圖一掌拍爛印綬監掌司太監腦袋的供奉,隱藏更深,就連化名齊撼石待在你身邊的那名養鷹房死士,直到今天也沒能挖出此人的真實根腳。如今一死,就很難順藤摸瓜了。”

“那個自稱崇山宋家的中年人,是舊南唐名門望族出身,雖說南唐滅國是顧劍棠做的,但為何最後會把賬算到我頭上,其中曲折,想必也會有他們宋家的理由。”

“那四名刺客應該來自那個叫割鹿樓的門派,風格鮮明,不容小覷。我想那些春秋遺民請得動割鹿樓一般殺手,卻絕對請不動那種水準的割鹿樓精銳死士。所以這裏頭的門道,到底有多深不好說,但肯定不算淺。”

說到這裏,徐鳳年微微一笑,像是看到碟子裏還剩下些花生米,從袖子裏抽出手,撿起一粒丟入嘴中,“別人暫且不管,但既然這割鹿樓有膽子在江湖上開宗立派,又敢大搖大擺跑到北涼跟我掰手腕,那我就當收下一封生死自負的戰帖了。”

劉妮蓉納悶道:“你要親自登門?”

徐鳳年啞然失笑,“涼莽大戰在即,我跑去中原做什麽。不過當初吳家劍冢派遣了百騎百劍赴涼,都歸我調遣,不是所有劍士都願意戰死關外,再者不少人也想著返回故土,大概有二十余騎,原本我是想讓他們象征性去幽州葫蘆口外廝殺一兩次,每人殺敵百人就當雙方都有台階下了,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