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七章 天門洞開

塵埃四起。

真武法相的頭顱炸碎,無頭之身依舊保持前傾姿勢。

聖人泥像卻依然健在,只是出現些許龜裂痕跡。

張家聖人故意摸了摸自己頭頂儒巾,面朝那位大概連壓箱底本事都拿出來了的年輕藩王,譏諷道:“不疼,你就只有這點能耐?”

此人說話口氣總是奇大,但卻又真恰恰如他所說,人間人與他為敵,哪怕是徐鳳年,便只能是那蚍蜉撼大樹!

老儒士眯起眼,嘖嘖道:“我早說了,憑你那點自身氣數,今夜對上我,不夠看。即便你藏藏掖掖不肯動用整座北涼的氣運,為何連你們徐家氣數也不願匯聚?徐渭熊也好,徐龍象也罷,可都算不得常人,勉強都是身負氣運之人,你與他們接一些氣數也無妨,偏要獨力支撐局面,何苦來哉?人都要死了,還在乎那點細枝末節?你徐鳳年不總戲言自己從不做虧本買賣嗎?”

徐鳳年對此不理不睬,默不作聲。

從小到大,作為徐家嫡長子,只有他送給大姐二姐和黃蠻兒各種奇巧珍稀玩意兒,從沒有跟他們要過什麽東西,想都沒有想過。就像當初獲得了那雙年幼虎夔,也是毫不猶豫分別贈送給了二姐和黃蠻兒。

在北莽從齊姓鑄劍師那裏得到那把新劍春秋,亦是第一時間想到自己的兄弟,想著他總算可以把木劍換了。從江斧丁那裏搶來過河卒,心底也是想著跟白狐兒臉借過繡冬春雷,總算能還一次人情了。

徐鳳年一直堅信,自己已經獲得太多,便不該訴苦,便應該大方。

老儒士凝視著徐鳳年的眼睛,冷笑道:“一葉落而知秋,堂堂離陽第一大藩王,手握三十萬精騎,竟是這般優柔寡斷的癡兒,可笑至極!”

徐鳳年緩緩道:“等你贏了再叨叨叨,現在為時還早。”

張家聖人哈哈笑道:“我贏你之時就是你身死之時,到時候我與誰抒發胸臆?難道要我對著一位死人念叨不成?”

徐鳳年眼神堅毅且臉色冷漠,“我師父李義山,上陰學宮王祭酒,離陽張巨鹿,要我幫他捎帶一抔土的薊州衛敬塘,還有很多很多,在我心目中,他們才是讀書人,你這個儒家張聖人也幸虧幾百年不敢露面,否則真要讓人笑掉大牙。”

張家聖人不以為意,笑眯眯道:“這話也說得為時尚早。”

徐鳳年屏氣凝神,自從真武法相消散後,就愈發難以捕捉這名老儒士的氣機。

老人擡起手臂,懸空隨手一抹,頓時出現三尺青罡氣。

老人好似陷入追思,唏噓道:“大概後人只知我之學問,卻不知那負笈遊學,儒衫仗劍,可是發軔於我啊。”

張家聖人氣凝成劍之際,徐鳳年瞬間出刀,無聲無息。

老人站在原地,持劍手臂擰轉至身後,簡簡單單的一招立劍式,格擋住了那柄試圖一刀削去他頭顱的身後符刀。

之後無論神出鬼沒的符刀從哪個角度出現,這位張家聖人都只是平平常常的持劍式,便已是防禦得滴水不漏。

雙方一氣之長,竟然長達一炷香功夫。

徐鳳年終於在張家聖人身前二十步外站定。

老人依舊氣定神閑,手中三尺劍罡雄渾如初。

身後那座被他請入凡間的聖人泥像也沒有消失,始終安靜望向山腳遠方。

老人意態閑適地環顧四周,啞然失笑道:“鬼畫符!以符刀之中的北莽真龍殘魄,坐鎮中樞作為符膽,還算馬馬虎虎,卻用上了龍虎山的神霄雷法,可就有些牽強了吧,這算哪門子雷池顯化人間?又如何能夠召神劾鬼,如何能夠鎮魔降妖?”

老人四周高高低低,懸停有二十一柄袖珍飛劍。

十二飛劍來自鄧太阿所贈,玄甲青梅竹馬朝露春水桃花,蛾眉朱雀黃桐蚍蜉金縷太阿。

九柄飛劍是後來徐鳳年依照各種生平意氣,懇請清涼山墨家矩子所鑄,分別是酆都老蛟蠹魚水精美髯,稚趣野狐羊脂蟻沉。

每一柄靜止不動的飛劍之上,都浮現出一張金光熠熠的黃色符箓。

張家聖人輕輕咦了一聲,好奇問道:“怎麽還缺了符膽之字?世間道教流派分分合合,但是符箓派歸根結底,符膽無非就是罡字內十數字而已,符膽無字,你辛辛苦苦造就此符,靈氣從哪裏來?”

徐鳳年握緊刀柄,輕輕嘆息一聲。

這本該是他用來鎮壓天人澹台平靜的一座雷池。

至於這張符是什麽符,其實顯而易見。

他徐鳳年既然身處北涼。

這張符,自然便是涼字符!

二十一柄劍與劍之間,意氣相連。

二十一張符與符之間,雷電相牽。

老人搖了搖頭道,“讀書至酣暢處,千秋興亡也是一頁翻過,小小雷池,算什麽?”

張家聖人站在原地,一手持劍,一手蘸了蘸口水,做出一個翻書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