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一章 天下共分徐家

北涼道陵州,一座人頭攢動熙熙攘攘的漕運碼頭。

這座碼頭在前任刺史徐北枳手上大肆擴建,陵州官場不是沒有勞民傷財的怨言,除了碼頭,還有那些不輸離陽甲字規模的巨大糧倉,這位買米刺史在任期間可謂大興土木,只不過誰不知道徐北枳號稱“寵絕北涼”?加上北涼從無言官彈劾的風俗,頂多就是官場文士和將種門庭私下腹誹罷了,自然沒誰樂意去那座清涼山碰釘子了。

大概是徐北枳在陵州的官聲實在糟糕,新任刺史常遂到任後的休息養生,讓原本做好繼續瞎折騰心理準備的整個陵州感到如沐春風,對這位來自上陰學宮聖賢門下的讀書人,那是贊不絕口。

今日碼頭,在兩百陵州最精銳輕騎護送下,兩輛馬車緩緩而至,分別走下兩名身穿官府的儒雅男子,他們正是文壇宗師韓谷子的得意弟子,陵州刺史常遂,和當今新涼王的老丈人,剛剛由涼州刺史升任北涼道副經略使的“中原陸擘窠”陸東疆。

陸東疆在短短一年之內坐上北涼道文官第三把交椅,雖說是典型的父憑女貴,但是北涼官場務實,不好虛名,沒有離陽朝廷那些是否進士出身、是否擔任過翰林院大小黃門郎的繁文縟節,陸東疆如今與宋洞明官職品秩相同,只不過陸東疆分領幽陵兩州政務,宋洞明分領涼流兩州,有些分庭抗禮的意思,所以前不久有位他們青州陸家子弟在家宴上,說出了那句話,“太安城曾有張廬顧廬之爭,咱們北涼如今也有陸廬宋廬之格局,更是君子之爭,至於那王林泉,滿身銅臭的商賈而已,算什麽東西”,這句溜須拍馬裏頭的兩個意思,都讓進入北涼後滿肚子不合時宜的陸東疆,深以為然。

如今陸東疆對那個心狠女兒陸丞燕雖然還有些芥蒂,可是這般平步青雲之後,登高望遠,對於眼皮子底下這點糟心事,也就逐漸釋懷,陸東疆心知肚明,陸家想要長盛不衰,哪怕陸丞燕當真與陸家決裂,可清涼山那邊有沒有陸丞燕,陸家在北涼官場的際遇就會截然不同,而陸丞燕能不能坐穩北涼王妃的位置,陸家地位也會隨之翻天覆地。

陸東疆最近想著今年春節,是不是邀請女兒女婿回陸家一趟,本就患難與共的一家人嘛,你徐鳳年哪怕貴為藩王,可陪咱們一起和和睦睦吃頓年夜飯,總不算過分吧?

與副經略使大人的嶄新官服不同,刺史常遂身上那件官服顯得老舊褶皺許多,原本白皙的臉龐也變得黝黑,兩個人站在一起,年齡更長卻養尊處優保養得體的陸東疆,反而要更顯年輕,雖說從二品錦雞官補子和正三品孔雀補子,相差不大,兩者官身,也都屬於離陽當之無愧的封疆大吏,只不過前者已是貨真價實的朝堂中樞重臣,後者是牧守一方的權臣,距離前者,仍有一線之隔。不過陸東疆是享譽中原士林多年的清流名士,若是換成其他刺史相伴,他還會拿捏官威架子,對上文壇宗師韓谷子高徒、蜚聲朝野的上陰學宮稷上先生、同時又是徐渭熊師兄的常遂,陸東疆自然將其認為同道中人,言談和煦,十分熱絡。

陸東疆作為總領陵州幽州政務的副經略使,對離陽漕運一事當然有所耳聞,知道朝廷原本答應在入秋之前保證有一百萬石漕糧進入北涼,只是到如今連半數五十萬石都不到,先後三撥,零零散散,藏藏掖掖,堪堪四十萬石而已。離陽漕運有橫豎兩線,橫線以廣陵江為主幹,被視為中原腰膂之地的青州襄樊城,是漕糧中轉重地,只是誰都沒有想到那位年輕藩王趙珣,竟然跟隨燕敕王趙炳和蜀王陳芝豹一同造反,並且據說被要推舉為新帝,如此一來,趙室朝廷就喪失了大半座靖安道的統轄,漕糧就順勢一拖再拖,陸東疆對此也只能感慨一句流年不利。

常遂陪著陸東疆走到渡口岸邊,江水之上船只連綿紮堆,幾乎有如履平地之勢,碼頭兩岸熱火朝天,這讓陸東疆有些驚訝。

常遂一語道破天機,“離陽朝廷對外宣稱,入秋前供給北涼道五十萬石漕糧,其實咱們王爺當時和尚書令齊陽龍說好的是一百萬石,事實上,這個秋天在齊陽龍以及桓溫幾乎算是事必躬的親自督促下,已經有將近八十萬石漕糧運入我陵州糧倉,只不過照顧離陽顏面,我們也就對外說只收到了四十萬石。”

既然治下轄境“風調雨順,政事清明”,陸東疆便是一陣驚喜欣慰,只是隨即發現身旁這位驟居高位的陵州刺史,心情似乎並不太好。

常遂淡然道:“陸大人剛剛上任,有些事情可能不清楚內幕,離陽朝廷除了允諾入秋之前一百萬石漕糧入涼,其實還答應在之後運入兩百萬石。可是以眼下形勢看來,是遙遙無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