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八章 鐵騎皆入流州(第2/4頁)

在兩千騎沖鋒途中,視野中那座流州步陣緩緩向後整齊移動十數步,盾陣如墻依舊,步槊成林依舊,攢射如雨依舊。

那名弱冠之年便戰死沙場的年輕西京幕僚,在步陣後退之前,人與馬俱是恰好掛屍於一根傾斜向上的步槊之上。

如同一根猩紅的糖葫蘆,既滑稽可笑,又悲壯淒涼。

胸口連同坐騎頭顱一起被長槊穿透胸膛的他死前,年輕人竭盡全力伸手握住那杆步槊,嘴角抽搐,似有言語,卻無法開口。

如果能夠活著回去,他一定更加堅持繞路南下,會告訴那五名誤以為天大戰功唾手可得的邊軍萬夫長,這玩意名叫長槊,槊杆極韌,槊纂極堅,槊鋒極銳!尖刀重斧砍擊鏗鏘有金石之聲,絕不開裂折斷,一直是中原無數騎軍將領夢寐以求的白刃最利之器,與他們草原騎軍較勁了將近四百年的薊州韓家,素來有“父死子接槊”的傳統,這即是說明一杆極難損壞的好槊,遠比一柄吹毛斷發削鐵如泥的好刀,更適合作為將種門庭的傳家寶。馬背殺敵,手持長槊,無往不利,執槊騎將幾乎不用擔心刺敵之力震傷手臂。用以步陣拒馬,又能差到哪裏?

第二撥兩千騎依然無一生還,但終究讓那座步槊拒馬陣產生松動,有百騎撞死了流州位於第一排的立盾僧兵,鮮血迸濺而死。兩次拒馬,一千步槊也總計崩斷三百多杆。

大奉王朝的詩聖曾有一首邊塞詩流轉至今,形容邊陲名將的赫赫戰功,陣前卻敵談笑中,此句淺顯直白,但頗為傳神。

“卻”字,更是畫龍點睛。

一名坐在馬背上的萬夫長不由自主地擡起屁股,望向遠處戰場,瞠目結舌,說不出一個字。

死人不怕,可死得這麽快,仗還怎麽打?哪怕換成兩支騎軍交戰,短短三百步的沖鋒鑿陣,才需要多久?

那名先前曾經出言譏諷西京樞機堂幕僚的茂隆軍鎮主將,偷偷咽了口唾沫,僵硬轉頭對那名年邁萬夫長說道:“咱們要不要撤出此地,繞路六十裏趕赴老嫗山?”

手底下其實只有六千騎的老將搖頭沉聲道:“騎軍破步陣,最難在開頭,這支流州僧兵的當頭拒馬威力最大,讓我方折損嚴重,在情理之中,相信只要破開那幾排槍矛,之後自然就會順暢許多。”

其余幾名萬夫長都臉色陰晴不定,老將灑然道:“雖說不是不可以分兵繞道去往老嫗山戰場,甚至可以全軍撤出此地,一並繞路南下,但是憑借這支流州步軍不惜身陷死地也要阻滯我們南下的速度,我覺得那麽是北涼邊軍在老嫗山戰場有陰謀,要麽是害怕我們形成包圍圈,總之我們能夠最快通過這條廊道,才是上上之選。打仗哪有不死人的道理,接下來的沖鋒,換由我來便是。”

這名老將曾是黃宋濮麾下一名才智中庸的百夫長,黃宋濮離開軍伍躋身西京廟堂後,步步高升,直至成為南院大王,老將這才水漲船高,堪堪擔任姑塞州中部腹地一座不大不小軍鎮的頭目,與其余四名上陣之前就秘密收下一箱箱黃金白銀的萬夫長不同,老將拒絕了三位乙字高門使者的盛情邀請,卻又主動請纓趕赴老嫗山,既然不求財,在外人看來,大概就是人老心不老地求一求軍功了。

當四名萬夫長看到老將策馬前行之際,茂隆軍鎮騎軍滿臉錯愕道:“老將軍要親自破陣?”

白發蒼蒼的老將轉身淡然笑道:“麾下兒郎,好些年齡與我的孫子相當,身為一鎮主將,當然要……”

一名青壯萬夫長皺眉打斷老人的話語,勸說道:“老將軍,按照邊關軍律,主將戰死在前,一旦戰敗,事後所有千夫長百夫長一律斬首。”

老將一笑置之,瞥了眼南方廊道中的那座步陣,“要開此陣,六千騎肯定不夠。我鎮八千兒郎,不怕死的,都已經跟隨我這個老家夥來到這裏了。”

也許這便是老人的最後遺言。

六千騎分作三撥,先後展開沖鋒。

兩次壯烈沖鋒過後,終於破開流州盾槊兩陣,老將一馬當先,渾身浴血,撞至八百陌刀之前!

手持北涼特制陌刀之僧兵,皆是爛陀山僧兵中體魄最為雄壯之輩,且身披袈裟之外再披鐵甲,列陣向前,揮刀劈馬,迅猛無雙!

連同老將在內,一千二百騎盡死於初次在涼莽戰場露面的陌刀之下。

北莽騎軍,一戰而卻,再戰再卻!

※※※

老嫗山戰場,已經經歷兩次相互鑿陣。

流州一萬騎只剩下四千騎,其中新建直撞營六千騎,更是不足一千五百人。

就戰損比例而言,兩翼龍象軍傷亡較小,仍有一萬三千騎尚有戰力。

主帥黃宋濮領銜的北莽南征大軍,最初六萬騎,此時馬背之上,依然多達四萬八千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