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章 雷霆雨露皆是天意(第2/4頁)

徐鳳年臉色微白,低聲呢喃道:“兩萬冬雷私騎,兩萬柔然鐵騎,還要加上三萬寶瓶州精銳騎軍,整整七萬北莽頭等騎軍啊。”

楊慎杏剛要開口,白煜扯了扯這位春秋老將的袖口,眼神示意老人暫時不要說話。

正襟危坐在書案後的年輕藩王緩緩擡起頭,問道:“北莽蠻子傷亡如何?”

楊慎杏盡量平緩心中激烈情緒,答道:“慕容寶鼎並未一次性投入全部兵力,在冬雷私軍戰損九千余人後,依舊不曾撤離戰場,然後一口氣投入兩萬柔然鐵騎,陸大遠……左騎軍戰至王勇部騎軍殺入戰場,當時剩余冬雷騎軍已經不得不袖手旁觀,戰場之上,幾乎已無柔然鐵騎的身影,寶瓶州騎軍依然損失六千余人。左騎軍僅有八百騎殺出重圍,返回拒北城。左騎軍第一副帥陸大遠,連同其余兩名副帥,皆先後戰死。”

初秋時分曾有左騎軍健卒,在拒北城外百騎振臂放鷹,至今仍然歷歷在目。

顧大祖突然直言不諱道:“左騎軍既沒,右騎軍獨木難支,已經無法牽制拒北城以北重冢以南的涼州關外形勢。王爺絕對不能答應周康和李彥超的主動求戰!”

徐鳳年點頭道:“立即傳令給周康李彥超兩人,右騎軍竭力避開北莽接下來的南下主力!”

白煜有些無奈道:“那位錦鷓鴣的軍令狀其實也到了楊節度使的兵房,從主帥到三名副帥和所有校尉,都簽押了血手印,請求死戰,保證至少全殲慕容寶鼎部冬雷騎軍和王勇部主力。”

徐鳳年站起身,厲色道:“那就再加上一句,明確告訴周康和李彥超,想要死很容易,膽敢違抗拒北城軍令,我徐鳳年親自去關外擰下他們的腦袋!”

從未見過年輕藩王當面震怒的楊慎杏悚然而驚,顧大祖輕輕嘆息,白煜泰然自若,微笑道:“拒北城如此回復右騎軍,楊老將軍和我這位涼州刺史就輕松多了。”

三位拒北城大佬各懷心思迅速離去,在禮房當值的王祭酒拎了兩壺綠蟻酒走入書房,看到那位年輕藩王還尚未落座,此時正站在書案後,俯視桌上兩方大印,一方自然是那名動天下的涼王印,被整個離陽永徽年間視為天下權柄最重的一塊小物件,二十年間,西北邊陲,只要涉及五千人以上的調兵遣將,都需要蓋上此印。此印形制與如今趙室朝廷如出一轍,仿制春秋中原正統大楚的樣式,屬於玉箸篆玉印,篆文筆畫肥瘦均勻,末不挑鋒,深諳儒家中正平和之意,一向被譽為書法正宗。但是這方涼王印旁邊,還擱置有一方早已退出北涼官場的大印,徐家鐵騎跟隨封王就藩北涼的人屠徐驍進入北涼後,這方被習慣稱為大將軍印的古樸銅印,偶爾還會見於一些重要的關外兵文,隨著世子徐鳳年正式世襲罔替北涼王,就徹底離開邊軍視野。將軍印用柳葉文,銅印虎鈕,方三寸三分,厚九分,形如虎踞龍盤,如今離陽軍伍征鎮平三字打頭的常設實權大將,早已轉用螭鼎文的銀印,將字體如刀的柳葉文棄而不用。清涼山其實還有一方大印,主要用以北涼道官員升遷調度,徐鳳年破格留給了副經略使宋洞明,準其在公文批紅後自行加蓋此印,以彰其“獨掌權柄”的超然地位。

王祭酒落座後,打開兩壺酒,身體前傾遞給年輕藩王一壺,獨樂樂不如眾樂樂。

老儒士自顧自仰頭灌了一口烈酒,大呼痛快,然後斜眼望向徐鳳年,“我已經聽說左騎軍的事情。有些話,在肚子裏積攢了小二十年,不吐不快,你也不用說什麽,喝酒聽我說便是。”

徐鳳年輕輕坐回椅子,點了點頭。

這位享譽朝野的文壇宗師士林領袖緩緩道:“我對沙場兵事,一向是七竅通六竅,一竅不通。所以除去帶了些讀書人來你們北涼,還算小有功勞,也沒啥拿得出手的功績,就只能安心待在窮鄉僻壤的書院做學問,這麽多年裏,我多次偷偷遊歷北涼,與徐驍見過幾次,就與聽潮閣裏的李義山見過幾次,徐驍是出了名的臭棋簍子,下棋本事是當世末流,悔棋功夫卻是世上第一流,所以我不愛跟他打交道……”

察覺到年輕藩王的古怪臉色,老夫子繼續厚顏無恥道:“李義山是超拔流俗的罕見人物,理所當然會眼高於頂,唯獨將我視為知己。”

徐鳳年終於忍不住開口道:“差不多就夠了啊。”

這位老夫子約莫是喝酒嗆到了,咳嗽幾聲,那壺綠蟻的酒水灑滿衣襟,老人隨意拍了拍袍子,“在聽潮閣頂樓閉關的李義山站得太高,看得太遠,所以難免寂寞。古來聖賢皆如此,逃不過的。我每次去那邊登門拜訪,別看李義山沒給好臉色,但其實我曉得,這家夥心底肯定是有些欣喜的,有幾次喝高了,李義山還會跟我說一些肺腑之言,從不說離陽朝廷那邊如何,說謀主徐驍少些,說西北邊事多些……”